卢斯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写道:问问赵婆子。
“还有那给徐家当奶娘的赵婆子,你且说说。”
“赵婆子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日子过得也仔细得很。徐家的一双儿女都是她奶起来的,她这奶娘跟那少爷小姐倒是比亲娘关系还好,逢年过节的,都会有礼物拉到她家门口。前几年,有传言说她在老家给自己过继了个孩子,好等死了之后有人给她摔盆烧纸。但到底过没过,却就不清楚了。”
卢斯又写:问问孙氏。
婆子便又说孙氏,说一个妇人,自然少不了说她的男人:“要说那个孙氏,她原本是秀才家的小姐,原本都说好了亲事,人家可是中了举人呢。可没想到,她出门去买布料,回来的路上让喝醉酒的姜武给抱住搂了腰,就让他那秀才爹强嫁给姜武了。”
要不然之前觉得孙氏气质不同于其余妇人呢,原来是读书人出身。
“姜武家里也是有些钱财的,其余的也还好,就是一条,他爱喝酒。喝酒了后又爱打人,孙氏两次有了身子,都是让姜武打掉的。”
这些虽然都是市井之谈,但其实可信度有八成。婆子被带出去,解开了眼睛上的黑布,得了赏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其实谁都知道是掩耳盗铃,就凭刚才卢斯问的问题,婆子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可就得这样。
卢斯回了家,见冯铮还抱着宝儿,他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宝儿已经醒了,之前还不哭不闹的,可一看见卢斯,脸色就煞白了。
“查到什么是你去办吧,这孩子现在离不开人。”冯铮对卢斯摆摆手。
卢斯手动了动,忍住了把这孩子从冯铮身上撕下来的冲动:“行,事情早查清楚,咱们也好早回家。”
也就这几天,等到回了开阳,这小子就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卢斯也是干脆,转身就走,赶快把事情弄完了,赶快把自己家那口子从那个小绑架犯手里救出来!
卢斯换了衣裳匆忙出门,可是他还没到府衙大门,就迎面赶上了一头大汗出来找他的孔从恩。
“将军!那赵婆子……她死了!”
“死了?快带我进去!”
“是!”孔从恩匆忙带路,半路上,卢斯还见了现任知府大人。那位大人现在大概也正在心里骂娘呢,好好的等着过年,结果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弄个不好,就要出大事。
现在的官府里,依旧没有女牢,所以有女犯抓回来之后,都是尽量放在离男犯人较远的地方——就算这女犯是个老婆子也是如此,常年见不着女人的犯人跟禽兽没什么太大区别。
所以,首先,赵妈妈被关的地方很偏远。卢斯一路朝里走,这地方要是没有巡逻的狱卒,那监狱前后两个守卫室里呆着的狱卒,都是听不见动静的。如今这监狱的门已经被打开,地上的稻草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墙上有着一片血迹,赵妈妈额头血肉模糊,一脸狰狞的仰面躺在地上。
跟上回那个让人掐着脖子撞死的不同,赵妈妈是被一次解决的,干净利索。
卢斯简单验看了一下尸首,站起来后问孔从恩:“就她被捉前后,有人来看她吗?”
“没有,就算有也不敢让进来。”孔从恩赶紧道——所以说他这人性子直,什么叫不敢?
“所以就是有,你们没让进来?谁?”
“这没有……”
卢斯眉毛一挑:“本将军要的人犯,刚搁在你们大牢里,还没有一时三刻呢,人就死了。你们觉得……这责任谁来担?!”
他陡然放开了嗓子,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孔从恩和众人都是一震。卢斯之前可都是跟他们好商好量,念着旧情的,如今他这是打起官腔来,那就是真的怒了。明摆着的,他们想这事就这么完了,卢斯不想。
孔从恩明摆着一脑袋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余人都低着头,缩着肩,想当自己不存在。
“以为这事情法不责众,是吧?”卢斯冷笑一声,甩了袖子,抬脚就朝外走。
“将军!赵老四和邢六之前带着人进来过!”没走两步,后头就有人跪下嘶喊——卢斯和冯铮当年在知府衙门,也是威名赫赫的,虽然离开了几年,但人没在,名声在,无常司的凶名一样响亮。
有人心存侥幸,但有人就扛不住了。
这投一个人喊出来,立刻就又第二个人也喊出来,说的都是赵老四与邢六。
“哦?”卢斯停住脚,这两个人看着面生,是他离开之后补进知府的,“是吗?”
“将军……这、这我二人是带了人进来,可带来的也是个婆子。她跟那赵婆子跟着栅栏说话,我们俩就站在边上守着,他们说得都是些什么‘我们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正在帮你忙。’‘家里你不需要担心。’之类的套话,还给了赵婆子留下些吃食衣物,然后就走了!”
赵老四和邢六肚子里一边大骂其他人不讲义气,一边跪下大喊冤枉。
“家里?你们再仔细想想,那婆子都是怎么说赵婆子家里的?”
“就、就那么平常的话……”
“‘我们的交情,你尽可以放心。’‘家里的大事就只有你这里是大事……’”
“对对对!还有‘之前说好的,我们必定不会看你遭难了就反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些话,确实都是些让人安心的套话。但那婆子一走,赵妈妈就一头撞死了。那这些话也可以想成,对方答应了照顾她家里,让她安心赴死。
“找人查赵妈妈的老家在哪?听说她有个过继的儿子在老家,给我找到人!”
“是!”孔从恩应下,却又有些犹豫,“将军,这赵婆子已经去了,人死如灯灭,何必……”
卢斯翻了个白眼:“没看出来这事不简单吗?你也说了,她之前死咬着,不是要拐骗我师弟。那怎么突然之间就畏罪自杀了呢?且,拐了我师弟必然是要讹诈钱财,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讹诈?必然还有帮凶在外。之前来的那妇人,就是逼着她死了,来一个断尾求生。”
“小人糊涂!小人这就派人去查!”孔从恩这才明白过来,匆匆命人去查了。
卢斯眉头皱得更紧,这人犯进了大牢,姓甚名甚家住哪里,籍贯在何处,都是头一个得弄明白的吧?结果他到现在才安排人去办?孔从恩太无能了?不该……怎么说也是在老头手里出来的人,最基本的事情,他能不明白?
“孔班头,人也到了你手里有些时辰了,怎么这些事情,你都没过问?”
“将军息怒,小人问是问了,但是这都要过年了,衙门里的许多书吏都回家去了。”
卢斯这才点了点头,这也说得通。剩下来的怕都是知府大人的亲信,不是他这个班头叫得动的。不过,如今事情是彻底闹大了,那他就得去找那些人了。
“另外,你将我们隔壁姜武家的妇人孙氏请来问话。”
“这……用什么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