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妻被方固一刀断了头,刘青之子死于乱斗之中, 找着人时, 都被踩踏得不成人样。方固无奈之下, 只好被一塌糊涂的刘青子搁木板上抬到船中拉了回去, 寨中的财物也被一一起到船中带回。
楼淮祀大喜过望, 万福寨在栖州声势不比云水寨,财物却不少, 且都在明处,搜检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和粮食船货。
这两个水寨一倒,余下水贼不成气侯, 散的散, 投诚的投诚, 不过留下一小撮隐到暗处伺机作乱。
刘青没了水寨, 妻儿俱亡, 再无心气脸面活在世上, 在牢中求见俞子离,但求一死。
俞子离道:“都说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 你手下这些兄弟,有背主的, 亦有甘愿为你亡命的,不如给他们一条好路。”
刘青问道:“甚是好路。”
“死者与他们一副薄棺,生者服役三年得换良籍。”
刘青想了一夜,点头同意。万福寨的那些匪徒听刘青发话, 不由泪流满面,无不跪伏。刘青倒也爽快,最后心事一了,很干脆利落地给自己一刀。死前又求俞子离将他尸首丢进江中喂鱼。这种事在别的地方也就深仇大恨才这么干,栖州人却觉得刘妻给了刘青戴了这么一顶绿油油的帽了,又杀夫又杀子的,这些难堪羞耻简直是附骨之蛆,身死后都要受它们的纠缠,随水去了也好,干干净净,无忧无愁,尸体都没了,哪还有耻辱缠身?
俞子离又让楼淮祀划了一块地出来,安葬死去的匪徒。这么多的死人,可把棺材李等忙得够呛,学徒兼书院的学生,不管有几板斧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拉来做棺材了。变这么着也来不及啊,只好先搭了个草棚,分批下葬。
死去的栖州兵有家小的,家小领了尸首怃恤回去,无家小的才由官府安葬,又另择了一块地,还给做水陆道场。
归顺的匪徒哪敢有丝毫的不满,能饶一副棺材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徐泗在牢中得知刘青自尽身亡,兔死狐悲之下,悲怆难忍,一夜之间也生出求死之心,做了匪,提了刀,徐泗是真心不怕死。刘青既死了,下一个九成轮到了他。
他想死,俞子离却不许他死,道:“栖州都知你云水寨三首是归顺了朝廷,你虽恶贯满盈,却已放下了屠刀,朝廷怎会出尔反尔治你死罪?”
徐泗道:“你我心知肚明,我并无归顺之意,是你们设计唬诈了我三弟,才使人兄弟三人落到了这个境地?”
俞子离上前一步,喝问:“徐泗,可还记得初心?”
徐泗怔愣,半晌无语。初心?初时他离家学艺是为不受人欺侮,后来领着村人当水贼,是为族人有衣穿,有饭吃,如今……
俞子离道:“你们既自诩豪杰,刘青以死报兄弟之忠义,而你徐泗,当以生赎满手罪孽。”
徐泗咬牙,喘着粗气问道:“那我大哥与三弟呢?”
俞子离看着他:“知州许诺放付忱归家自不会丝毫的反悔,徐方……我会向知州求情,容他跟付忱一块去桃溪。”
徐泗有些吃惊:“那郎君要我做什么?”
俞子离道:“我与梅明府围湖造田,你来我身边只叫归顺的诸匪安心服役,三年役满,也好换个清白出身。”
徐泗道:“郎君将我大哥与三弟放到桃溪,是要辖制于我。”
俞子离点头:“不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是好汉,与人相交肝胆相照,为我办事却是莫可奈何,我不得不防。”
徐泗一时无话可说,俞子离这般光明磊落、不遮不掩,倒让他无话可说。
“时明府呢?”
算起为,诸事之端还是因为时载,回想起来,悔也不是,不悔也不是,只剩唏嘘。
俞子离默然片刻,道:“等时明府伤好之后,自然归于云水县为百姓做事。”楼淮祀这些天将时载搁老御医那,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还叫瘦道士三不五时地给人喂点药,别说不知外间事,连今夕何夕都不知晓。眼见时载大好,楼淮祀就打算什么都不曾发生,让人回去云水呕心沥血。
徐泗确有几分义气,他咽下满嘴涩然,笑道:“也好,算是求仁得仁,不然一场奔忙,岂不只剩得出丑玩笑。”还好时载不曾死,还能照旧做云水县令,他们这场辛忙,终得一果,虽也酸涩无比,总比一无所得好。
俞子离也不逼迫他,留他在牢中细思。
过了三日,徐泗单膝着地,揖礼道:“愿为郎君效犬马之牢。”
俞子离微微一笑,扶起徐泗将他收在了身边。
栖州的水贼,在两只头羊的一死一生的威慑与安抚下,终于老实了下来。三年苦役,难捱归难捱,却也有奔头。
付忱根本不
梅萼清捊着胡须,一桩心事落了地,他通体畅快,能吃下海碗的米饭配酒,微熏之下,张开手低声道:“再等得降俘中那些个不安份的冒头,杀掉这一批后,才算得水平波静。”
俞子离与他相视一笑,看看栖州四野,这些水泽,总有一日,终成沃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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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托着卫繁的下巴,捏着螺黛抿着唇,专心致志地给她画眉。楼二郎君别看正经的画画得不怎么样,描眉却是个中好手。纤纤长眉,柳叶弯弯,蛾眉?蛾眉也来得。轻浅浓淡长短,将卫繁的脸当画纸似得,画了一遍又一遍。
话本里,晨光透纱窗,郎君为妻画眉,是何等浓情蜜意的风雅之事。
看看这外头的晨光,那也是明澄澄,静悄悄的,还有几缕小风呢。卫繁生得圆脸水杏眼,不说倾国倾城,那也是俏丽富贵,楼二那是更不用说了,玉容天姿,俩张脸凑一块,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如诗如画。
可之从晨起到近午,那就看得人浑身不逮劲。
绿萼等人侯在后头,都想翻白眼了,没见画眉画一上午的,这俩连早膳也不用,凑在窗前腻腻歪歪地画一遍眉擦一遍,画一会吃盏茶,再接着画。她们小娘子也是闲得发慌的,坐那边画眉边叽咕个没完了。也不知道这俩是画眉还是唠闲嗑。
素婆忍不信插了一嘴:“听闻那个匪首愿意投在俞郎君门下了?”
楼淮祀有点酸,徐泗人才啊,光论身手,说不定比始一还强些,撇下嘴:“跟了小师叔也好,我算计了云水寨,难保对我不会心存怨气。”万一背手给他一刀,那还得了。
卫繁道:“楼哥哥身边也不差人。”始一啊牛叔啊,都是身手过人又忠心的。
楼淮祀扬了下眉毛,笑了笑,拿笔醮了点胭脂点在卫繁的眉心,道:“始一确实是个死心眼。”
卫繁跟楼淮祀混久了,慢慢也知道楼淮祀话中另有话音,看左右都是心腹,小声:“牛叔不是啊?”
“牛叔也好啊。”楼淮祀道,“但牛叔是舅舅的人啊。”
卫繁恍然大悟:“我差点都忘了这事,那……”
“我又没做对不起舅舅的事,牛叔忠君又没私心,做事又没尽心,那也是万里挑一的。”楼淮祀拍拍胸口,“我的事,全都可以摊开给舅舅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