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淮祀也贴心,他管粮种,还管送,外头几个壮丁推着板车,旁边还立着个文书模样的。
文书模样的一躬腰:“小老儿奉了知州之命,随明府去云水对对田地呢。”
壮丁里一个领头一拱手:“小人奉知州之命,护送明府回云水,码头船只也备下了。”
时载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楼淮祀这点小心思,他非但全盘接受,还巴不得多派点人来看看,若是楼淮祀亲至,那是再好不过。
素婆目送他们离去,将时载敲了印鉴的欠条收好,摇摇头,这笔账焉知能不能收回,楼淮祀嘴上叫得凶,只是事关姬央的江山,多半会半推半就拉倒。
楼淮祀伸指一弹欠条,看一眼素波,责怪她半点不知己心:“这是把柄啊。”
素婆又道:“小郎君遣的人也跟着去,暗中自会将时明府的出身与为官后的所为查个清楚。”
楼淮祀半倚着壁,道:“素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像是砧上肥肉。素婆,梅夫人将卫妹妹带走,你说她是不是有意所为。卫妹妹前脚走,时载后脚就到,也太巧了些。”
素婆反问道:“小郎君,小娘子在不在家,与你见不见时明府中间可有干系?”
楼淮祀看着天,想了想,道:“见还是会见,只我心中不会这般着恼,素婆,眼下我有一肚子的火,一点就着,宋光、栖州都让我好生火大,卫妹妹还不在我身边……”再来一件让他不顺心的事,休怪他换一张金刚怒面,一个一个将他当柿子捏。
素婆温和地看着他,道:“小郎君不管生气还是发火,只记得你如今有家有室便好。”
楼淮祀郁卒:“也不知卫妹妹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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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妹妹正乐不思蜀。
泽栖这地方十条道九条是水道,水道行得千奇百怪的渡河之物,皮筏子不过其一,芦苇拢成一捆,几捆绑一处就可浮在水上,水泽中生得茂盛水草,水草里鱼虾虫鸟,小童擅水,钻在里头摸鱼摸虾摸鸟蛋。
卫繁半跪坐在船头,看当地渔女将一条窄长的白鱼抹了盐,不去鳞不去肚,架在小泥炉上烤了起来。
也不知这味如何?
梅萼清偷偷跟李曼交换了个眼色,李曼红艳艳的嘴角一抹飞扬的笑,倒让她凶巴巴的脸柔软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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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渔女身材瘦子、面容黝黑,说话口音浓重, 勉强才能鳞星半点的字句里分辨她说得什么话。
卫繁半绞着眉, 费了老鼻子的劲才混个半懂不懂。
渔女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贵女, 见卫繁生得肤如凝乳,腮软眉翠,身上的衣裳也不知拿什么布料裁的, 飘飘渺渺、飞扬生烟,脚上的鞋子细细绣着合欢花缀着珍珠, 全身上下透着娇贵。她本就自惭形秽, 讷讷不敢多言, 自己说得话,贵人听着还费劲, 当下满脸臊意, 干脆拿手比划。
她这一比划, 卫繁倒看懂了,渔女这是担心鱼是贫家贱物, 拾掇得又随意,怕卫繁吃不惯。
卫繁在吃食上讲究又不讲究,不管什么方子她敢试一下, 绿萼等人看得吡牙咧嘴, 她还看得津津有:“听闻有些鱼的鱼肚尤其鲜美,比之鱼肉更有风味。”
绿萼嫌弃,小声说道:“娘子,这鱼看头着脏得紧, 还是别吃了吧。”
卫繁道:“得先试试方知能不能吃。”
渔女烤好鱼,恭恭敬敬双手奉上,等卫繁接过后缩着身跪下在一边不敢吱声,生怕卫繁吃了生气。
卫繁闻了闻,焦香扑鼻,小心撕下一块尝了尝,又鲜又香,没有半点的苦味,只吃到鱼肚到有丝丝苦味。卫繁不耐苦味,放下鱼搁在了一边。
渔女吓得脸色都白了,听闻贵人将人打列,死了也白死……
绿蚁出来时匆忙,胡乱倒了一小罐碎银出来,见渔女吓得不轻,赏了她一小块碎银,笑着安慰:“我家小娘子喜爱你烤炙的白鱼。”
渔女怔怔接过碎银,眼里迸出星光,在船头拜倒,对着卫繁就是几个响头。
她这一磕头,把卫繁吓了一跳,叫绿萼将人搀起,自己避去船中找李曼,问道:“李姐姐,稍候我们去哪?”
李曼大大咧咧坐在那,笑道:“妹妹在船上可还自在?”
卫繁点点头:“自在啊,我长在侯府里,难得看到新鲜事物。”
“那就好。”李曼很是满意,道,“我们坐船去寡儿村。”
卫繁一愣:“这名听着奇怪。”
李曼道:“可不怪,这村儿岁最小的六个月,岁最大的双十。”
卫繁呆怔,她虽然天真却不蠢,问道:“村中都是幼童?无父无母?”
李曼漫不经心又习以为常:“栖州人死得容易,没得快便,打架死的,长虫蛇咬死的,虫子毒死的,吸了毒瘴毒死的……有些不是死了,而是父母嫌他们耗粮养不活,卖掉的,扔掉的。”她嘿嘿一笑,“妹妹可知为何栖州的水里鱼儿肥美?”
“为……为什么?”卫繁颤声。
李曼道:“自是因着水里弃婴多,这人肉俗称两脚羊,小儿唤作和骨烂,可不养得水里鱼虾肥硕?”
卫繁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肚里翻江倒海,连忙扶着船篷趴船舷上干呕,绿萼等人吓得不轻,几人一拥而上,捧巾倒水。卫繁欲哭无泪,抓着绿萼的手:“我……我……我……吐不出来。”
李曼大笑出声,挪着小山似得身躯出来拎回了卫繁:“你这个妹子我甚是喜欢。”
卫繁长睫含露,鲜红的鼻子,委屈:“李姐姐喜欢我,还要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