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刘家,我的父亲因为对我母亲的猜疑,他怕自己的天下将来会变成姓吕的人所有,因而让我成了一个废人。”
“我死里逃生地活了下来,你以为我忍着日日无力的身体,五脏六腑的痛而活着,就为他给他的儿子准备后路,就为了让他等着我死了,盈儿死了,让另一个人来接手这个江山?”
“你自己扪心自问,我做的事哪一桩哪一件比得过我父亲?哪一桩有我的父亲那么狠?在我辛苦地守着大汉的时候,他却生怕我守不住大汉,生怕我和陛下早死,或许也盼着我们早死,我们死了,应该一切就会回到他认为的正轨。”
“他不仁就不许我不义吗?他死了我不想恨他,他死了却还想让我们不得安宁,我为何要容他。刘家的人死绝了好,有这样的父亲教出来的孩子,不死的活着也必然是祸害。看我不就成了祸害。”
刘元说着祸害二字时,眼中的悲意藏都藏不住,徐庄知道自己的指责对刘元不公平,可是他仅仅是因为看到刘元变成了一个嗜杀的人,全然违背了当初一开始见到的叫他信服的刘元。
“你若是想走,想离得我远远的就走吧。我当初说过的话依然作数,我不会强任何人所难,你想留或是想走,都随你。”该说的刘元已经说完,她从不会强人所难,当年不曾,现在更不会。
或许她会心狠,却还没心狠到杀尽天下的人,杀尽天下不服她的人。
不,她只想杀了可能会危害她的人,与她无害的人,自不必理会,且由着他们去做。
刘元想着,因而冲着徐庄道:“你既然觉得我变了,不再是你一开始就想追随的人,我却喜欢这样的自己,你,考虑清楚。”
不曾后退,不想后退。刘元与徐庄露出笑容,徐庄心乱如麻,朝着刘元作一揖道:“请殿下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想清楚了。”
“好!”刘元爽快地答应,徐庄冲着刘元再作一揖,“庄告退。”
“钧也告退。”尤钧看了徐庄一眼,想要跟着徐庄一起退去,刘元挥手让他们自去。
徐庄明白尤钧是有话要跟他说,与从前在云中不同。从前第一次见到刘元的时候,徐庄第一个附议刘元,也是第一个选择了刘元,现在却截然相反,成了尤钧支持刘元,而徐庄却生了退意。
两人的立场好似变了,又好像都没有变。
出了门口徐庄回头看向尤钧道:“你现在认为殿下是你要找的人了?”
只有尤钧认准了要效命于人,尤钧才会急切的表态,像现在绝对是第一次。
“因为殿下终于明白了,区区一个北境,握着大汉最强悍的兵马守于北境之内,不掺和朝政,慢慢地与贵族们斗,她若是想改变这个天下绝对不够,只有她真正的执掌这个天下,她才能做到她想做的事。现在,殿下就是大权在握,你看就算她杀尽了先帝诸子,谁又敢说她半句?”尤钧的兴奋毫不掩饰。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归附于她,因为作为一个公主,说得好听位比诸侯王又如何,她本不好权势,也无争权之心,她的初衷只为活着,但凡没有人逼她入绝境,她不会做成这世上最离经叛道的事。”
越说眼睛越亮的尤钧,“太后临朝称制,我看到了希望,我明白了女人其实只要手里有兵,手有人,一个女人照样可以达到比男人更高的高度。”
“我以为先帝做的事足够让殿下想要握权,却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点,我在想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她渴望权势,因为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我也想这辈子都会看不到她成为真正权倾朝野,能够真正改变这个世道的一天。”
“不料先帝竟然还安排了遗诏的事,道陛下有恙即以刘恒继位。哈,先帝要亲手断了她的活路,让她方才平定的日子再起波澜。好好的日子不让人过,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你知道,你也明白。”
“天下人都不给她活路,她便自己闯出一条活路,这就是刘元刘久宁,大汉的始元公主。她是一个迎难而上的人,她永远都不会让任何人掌控她的命运,包括她的父亲。”
只能说尤钧了解刘元的性子,太明白刘元这个人了。
“从我知道她亲手杀了先帝诸子开始,我就知道,我一直要等的人等到了。殿下有才有谋,有能有远见,若非她是女儿之身,这个天下一定会是的她。”
“不过就算是女郎也没关系,没有退路的女郎握尽了大权,她更会做到极致。休养生息的大汉,那仅仅是百姓而已,对于贵族们来说,权利一直是他们争夺的目标,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就要改变这个世道权利的执掌者。”
“你以为殿下办学宫,开书阁,引人入学,教人读书写字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对付贵族,贵族们世禄世卿,几乎凌驾于皇族之上,这是为帝王之大忌。”
“我们这位殿下说是有远见一点都不假,她说刘氏几乎也要成为贵族的人之列,其实一点都没错。莫说刘氏,哪怕随着刘氏打下江山的人,他们都可能会与贵族融为一体,因为他们想要治理这个天下,他们没办法,想不到如何保住这个天下,唯一能靠的就是贵族。”
“你我相交我多年,我们都恨贵族,都看不上贵族持家世而自傲,论本事我们比他们差了?可是贵族用我们了?”
”没有。虽说我们也是不屑让他们用之,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们知道,贵族就算真的要用我们,我们也没有机会出头。“
“如我们尚且如此,比我们更差的人,那些连名字都没有,连书本都没有看过的人更是如此。你知道原因,而我们一开始的初衷不就是想要改变这个世道吗?为何现在出了一个能够改变世道的人,你却想离她而去?”
“可是你知道,她变了?”
“她变得更好了。成大事者就要心够狠,一个不够狠的人,最后的下场只有一死。权利之争,想要改变这个世道的人就得要狠,不够狠的人,贵族们会对她手下留情,会对我们这些追随的人手下留情?”
尤钧追问徐庄,徐庄无法反驳,贵族们绝对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的,若是他们斗不过贵族,只会死得极惨。
“她杀再多的人都是为了护着陛下,护着太后,也护着自己。眼下大汉的大好局面都是她一手促成的,你知道怎么回事,你也明白只有她活着,这个世上才会有人急于带着我们改变这个世道。”
尤钧说得够明白的,他不认同从前的刘元,因为他觉得刘元不能做到他想做的事,也不足以支持他做到,现在不一样了。
大权在握,有大好的基础,但凡刘元想,刘元就可以大权在握,这个世道,以刘元的聪明,加上她的实力,她想要怎么改变这个世道就怎么改变,他求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你……”徐庄想说尤钧兴奋疯了。
尤钧看着徐庄道:“你喜欢仁义,可是她对谁不够仁义了?难道一切不是先帝逼她的?”
“一个人该狠的时候就得要狠,她就算行杀道,杀完了该杀的人,她也一样会行义道,你以为她是傻子?”
“从前的她不傻,现在也不傻,她太懂得人心,杀完了让她恶心的人,接下来她会专心出手收拾贵族,瞧她参政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不就是二话不说的推行科举?”
“你从前能支持她,因为你相信她一定可以改变这个世道,你看她终于要做到了,为何你却想退?”
徐庄没有作声,尤钧道:“仁与不仁总得分人吧,有一句话我认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徐庄叫尤钧说了一通,无可反驳,等到回去见着齐适,齐适看他的神情不太好,便问起了徐庄,徐庄将来龙去脉说得十分清楚,最后道:“是不是我的不对?”
齐适道:“你对殿下杀刘恒一事并没有不适,只是其他的人,你却不能容忍,因为你觉得他们没有做出伤害殿下的事,你不认同殿下为了避免再发生刘恒的事而杀人。”
“是。”无罪而杀人,就是徐庄容不下的事。
“你的想法并没有错,可是殿下做得也没有错。先帝所为太凉薄了,殿下为了先帝尽心尽力,为大汉更是呕心沥血,却因为未知的未来,先帝以为的未来如此对待殿下,先帝以为自己是给大汉在准备后路,却不知道皇位的诱惑之大,完全可能害得陛下和殿下置于险地,万劫不复。”
“殿下杀人,只是不想再与人动心思,不想再面对许多未知的风险,防人防到死人的头上,殿下还能做什么。”
刘邦可不就是一个死人还算计着刘元,让好好的大汉因着他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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