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林站在二楼,正要回应她,就被爷爷拽走了。
爷爷一边往餐厅走,一边缓声劝告道:“别盯这么紧,你媳妇儿跑不了。你得给人留点儿空间,年轻人都喜欢有空间、有自由。你时刻不离盯着人家,弄得像监视,这样好吗?你媳妇儿会高兴吗?”
傅承林认同道:“她确实比较独立。”
爷爷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知道就行。”
两人的谈话声和脚步声逐渐消散。
而在一楼书房内,傅承林的奶奶趁机坦白:“我们承林呢,高三那年出了事,被一群人打了一顿,卧床休养好几个月。你看他左耳上有一条长疤,那是医学修复的。有人用剪刀剪他的耳朵,哪怕抢救回来,也溃烂了好一阵。还有别的苦,都没少吃……亲戚朋友那边,说话也不好听。他还总关注那些‘受害者’的新闻,就是揍他的那帮人。他们的赔偿金都是我和我老伴出的……”
奶奶失笑:“为什么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因为人的恶意能传递。伤害施加到一个人身上,他会愤怒,再把恶意传到下一个地方。”
奶奶并不想博取姜锦年的同情,只是想促进他们双方的交流。
因为傅承林死要面子活受罪。哪怕打断他的脊梁骨,他也会装作毫发无损。
*
当晚的餐桌上,气氛凝滞,稍显沉重。
姜锦年漫不经心地吃饭。
别人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傅承林很久没见她这样乖。
傅承林讲了一个笑话,姜锦年非常捧场地笑了,又与傅承林对视,眼神含情脉脉。他端起一瓶酒,她主动靠近他,声音轻微,只有他能听见:“你还是少喝点儿,别喝醉了。”
香槟起泡,两人碰杯。
高脚杯之内,月白色的水光波纹荡漾,傅承林仍然看着他的杯子,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的爷爷奶奶瞧见他俩这架势,纷纷借口告辞离开。像是上一次傅承林在爷爷家,和那位姑娘相亲时的场面一样……
不同之处在于,那一天,傅承林百无聊赖,而今日,他和姜锦年情意缠绵。
桌布四周绣着蕾丝,垂落在姜锦年的裙摆上。她提起布料的一角,揪在手里,揉搓把玩,傅承林坐在一旁,偶尔低声和她说话,偏偏不往她的方向靠近。
姜锦年玩心乍起,抬起膝盖,若即若离地蹭他。
他握着筷子夹菜,处之泰然,不动声色。
他还有空剥开一块贝壳,挑拣嫩肉,扣在姜锦年的饭碗里。姜锦年不甘被他忽视。她踢掉了高跟鞋,脚尖紧挨着他的西装裤线,缓慢地、短距离地滑动。
她微侧着头看他,眼中明亮的光彩焕发,显然正在向他表示:没错,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傅承林端起香槟。
姜锦年以为他还要干杯,她就握着杯子,递到他的面前。傅承林的手腕与她交叉,她才明白过来,他们即将喝上交杯酒。
姜锦年为之莞尔。
她认真品味,酒水很甜。
饭后,她和傅承林在后院散步。
两人就像朋友一样相处,谈笑有加。他们沿着一条幽深小路,径直向前走,草丛里藏了几块石雕,表面覆盖着青苔和落叶,缠绕了盎然绿意。
姜锦年弯下腰,观察石头上的刻字。
她还伸出小拇指,勾上傅承林的手。她勾他一下,他靠拢一分,等他离得特别近了,她就指着石头说:“傅同学,你帮我瞧一瞧,这里写了什么字?”
傅承林解释道:“很久以前,我爷爷家里办私塾,贴了不少名言古训。老人家喜欢这些东西。”他凭借记忆念出石头上的字:“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
“为本”还没说完,姜锦年亲了他一口。
他身高一米八.九,穿鞋之后,轻轻松松一米九。姜锦年原本够不着他,趁他俯身端详石头,她赶忙抓紧机会,亲得热烈而迅速。
落叶掉在肩膀上,傅承林拍了拍衣服,捋起袖子,坐上一块石头。
他用眼神示意姜锦年,她的座位就是他的大腿。姜锦年挺不好意思的,四处环视一遍,确认树木茂密,足以遮掩,她才侧身坐下来,单手搂住他的脖子,半张脸埋在他颈窝里。
她鼻尖紧挨他,连连吸气。
夜色微凉,草木清香。
他忍不住叫她:“姜锦年……”
姜锦年应道:“我在你怀里。”
他揽住她的后背:“陪我坐一会儿,哪儿都别去了。”
姜锦年戏笑:“我本来也没打算走。”
傅承林又问:“今天晚上,我家里人都跟你说了什么?”
“你等一下,让我想想,”姜锦年重新坐直,慢条斯理回复道,“好像说了你大学以前的事。”
她垂首,借着幽暗月光,打量自己的左手食指,指甲盖透着粉色光泽,关节处稍微皴裂一点点。她刚才听傅承林奶奶说话时,无意中抠破了一小块皮。
傅承林料定爷爷奶奶掀了他的老底。
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高兴,压抑的情绪无影无踪,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