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说话!!”
希孟用口型说:“小狗。”
佟彤忍无可忍,右手一伸,捂住了那张欠揍的嘴。
他脸颊本来清瘦,五官安排得正正好好,没什么挪移的空间。被她一掌怼在脸上,脸颊的肉向下一拉,猝不及防的扯出一双杏眼。
他眸子本来慵懒地盖在眼皮下,因为这世界大体上缺乏美感,平时只露个半圆意思意思;此时头一次被迫亮出整身,瞳仁里射出明净的光芒。
佟彤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诗:淡妆浓抹总相宜……
希孟把她的爪子拨下来,轻轻地抱怨:“怎么这么暴力呢?我又没不许你碰,但能不能像在故宫装裱室里保养时那样,温柔一点?”
佟彤维持着一副面瘫表情,尽可能淡定地为自己辩解:“那时候你是画。”
虽然旷世绝美,但是安安静静,任人摆布,乖巧可怜又脆弱。
现在呢……现在坐在副驾驶这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磨人的小妖精。说的就是你!
现在她只想尽快到达成都完成任务,赶紧离开这个危险弥漫的密闭空间。
希孟忘记把她的手放下。她摇摇手腕,总算从他的掌心里把手抽出来,重新打火。
心烦意乱,发动机像打摆子似的剧烈抖动,熄火了。
希孟又忍俊不禁了,转过脸,掩耳盗铃地不让她看见表情。
还敢嘲笑她。佟彤拔出车钥匙,狠狠吹口气,再插回去,用力一拧——
发动机好像得了急性咽炎,拼命咳喘一阵,又没声了。
希孟脸上那点幸灾乐祸的笑意沉了下去。他蹙眉,问:“有问题?”
佟彤擦把汗,用力回忆在驾校里学的各种排错方法……
希孟忽然指着仪表盘上的油箱显示。
“怎么没油了?”
佟彤大吃一惊:“不可能,出发时还有一多半呢……”
她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开门跳下车。
一抬眼就看见了,卡车行驶过的路径上,落着一滩滩深色的汽油,被车轮轧出泥泞的花纹。
滴滴答答几声轻响。佟彤目瞪口呆地看到,一滴滴汽油还在从车身往下淌!
她赶紧把希孟拽下来。
“漏、漏油了……什么时候漏的……”
她很快找到了答案。发动机下面的油底壳被磕了个小口子,嵌着一枚碎木片,已经被汽油浸透了。
她驾驶着这辆失禁的卡车狂奔一路,居然毫无察觉!
——这也不能怪她。哪个驾校教过“如何检查军用卡车有没有在爆炸中损伤”?
她带着一线希望问希孟:“你会修吗?”
他不是还帮外卖小哥修过摩托车吗?
希孟面露难色。
“1934年产的苏式卡车……有点超纲了。我不想弄得车毁人亡。”
*
佟彤拍着胸脯答应高太爷,要把最后剩下这几箱文物平安运抵大慈寺。她设想了重重艰难险阻,却独独没料到,她开的这辆卡车早就在爆炸中被划破了油箱,“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汽油滴满襟。
死之前起码把他们拉了几十里地。开到现在居然没起火,直到没油了才彻底抛锚,已经说明这卡车质量过硬。
她靠着轮胎抱膝而坐,可怜兮兮地告诉希孟:“我渴了。”
“也饿。”
“要是有个服务站就好了……”
高博朗队伍给他们留下一个军用水壶的水。佟彤自己按需分配,一次只喝几小口,也只剩下一个底儿,即将告罄。
按原计划,此时应该已经到成都了。
太阳打着瞌睡,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路上倒是开过了几座民居、几片田野,也遇到过一些好奇的农家老少。但现在这个抛锚的地方荒无人烟,大概前些时候刚被日军炸平,此时连个活物都看不见。
希孟看她蔫了,也很厚道地不说风凉话,从自己座位底下扒拉出几个罐头。
佟彤讶异:“……牛肉罐头?我还以为你都吃光了。”
希孟很高冷地说:“太难吃了。而且包装太丑。”
可惜罐头不能多吃。佟彤愁眉苦脸:“太咸了,没水吃不下。”
他这才认真审视起眼前的困境。没有饮用水,她这个娇生惯养、体质普通的现代小姑娘估计最多坚持个半天一天。成都城还在几十公里之外,这当中没有像样的公路,顶多路过几个人烟稀少的村镇。
还不知被日军炸成什么样呢。
他也在她身边坐下来,安抚地拍拍她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