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弄清楚匈奴竟然要做什么,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杨修这个被掳了来的人,是最有可能的。
杨修跽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自说自话,“虽说陛下要收回供给匈奴足够的盐米让匈奴与胡羌、鲜卑待族交易,但给匈奴一族可用的量,陛下只多给了而绝不曾少给。哪怕不念及匈奴与陛下之年的情义,匈奴,果真要与大魏交恶?”
“交了恶,匈奴与大魏开了战,吃亏的会是谁,得利的又将会是谁?”
杨修不紧不慢地端起了桌前的酒饮了一口,酒劲浓烈,不由地称赞,“好酒,真是好酒啊!咱们陛下从前就酿得一手好酒,听闻丹阳公主随陛下在邺城时,陛下亲自教授丹阳公主如何酿酒,不仅是酿酒之法给了公主,还有陛下那手出神入化的箭法,也是半分不藏私的教了丹阳公主,最后更教丹阳公主练军,如今匈奴得以太平,单于也多亏有了丹阳公主这样的左膀右臂。”
“你提起这些事,是想让我们匈奴想起你们大魏陛下对于匈奴的恩情?”杨修自说自话了那么多,已经日渐成熟的匈奴单于辛冉走了进来,如此地问了杨修。
杨修连忙起身,朝着辛冉作一揖,“见过单于。”
辛冉看了杨修一眼,“杨中书令,没想到昔日与陛下针锋相对的杨公子竟然能成为陛下的丞相。”
“陛下胸襟宽广,不与修计较,修为陛下重用,自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杨修笑着接话,对于从前的黑历史,反正曹盼都不计较,谁揭杨修都无所谓。
辛冉看了杨修一眼,“你感于女帝之不计前嫌而重任于你,也是在提醒我,我能当上单于之位都是你们女帝相助,我更该比你懂得感恩戴德才是。”
杨修看了辛冉一眼而直问道:“难道不是?”
“是。我也从未忘记过女帝的恩情,然而女帝因鲜卑、胡羌之乱而怪罪于我无能,因而要亲自动手牵制异族,那么,自然也包括匈奴。女帝是想要如何牵制异族?”辛冉这般地问了杨修。
“各方休兵,和睦共处。”杨修想了想曹盼的意思,是这个意思,总归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辛冉摇了摇头,“若是如此,为何要收回匈奴给鲜卑和胡羌的盐和米。难道匈奴不曾与大魏和睦共处?鲜卑陈兵于凉州,匈奴之过也?”
杨修道:“非是匈奴之过。鲜卑陈兵于凉州,不过是想与大魏兴兵罢了。但是,两国交往,并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中原动乱,西有蜀汉与大魏为敌,陛下意在一统天下,北方不宁,陛下就不能专心地对付蜀汉,这一点,不必修提及,单于心里都明白。”
辛冉道:“中原动荡早非一时,陛下要安天下,平定天下,辛冉自然是明白的,所以这些年来,辛冉供给大魏的马一直都是匈奴最好的。”
“大魏给匈奴的盐和米,难道很差吗?”杨修这么反问了一句,辛冉一顿。
“匈奴与大魏之间,一个要马,一个要盐米,两者之间本是交易,修不解,听单于之意,那般却是对陛下的另眼相看?难道不该是互惠互利?当然,陛下将鲜卑、胡羌各族所需的盐米都交给了匈奴,由匈奴与鲜卑交往,既让匈奴得利,也是想让匈奴牵制他们其他各族。匈奴愿意,难道不是与陛下达成了默契,能够将各族牵制住,不与大魏为患?”
杨修字字地问着,“匈奴做不到,陛下便想自己出手将危于大魏之患解决了,听着单于之意,却是觉得皆是陛下之过?”
辛冉一下子看向了杨修,杨修冷笑地继续问道:“单于以为,陛下的仁厚是应当的?陛下想要扶持单于,给单于机会,那也是应该的?”
一字一句的质问,问得辛冉再也答不上来。
杨修道:“说起来,单于掳了修来是有何打算?与大魏宣战,杀了修祭旗?”
这下辛冉就更答不上来了,杀了杨修,与大魏宣战,这是他要做的,他想做的?
不,都不是。辛冉道:“如果我用杨中书令要求大魏的女帝还像以前那样,把鲜卑等族的盐米由交我来处置,陛下肯是不肯?”
“辛冉单于怎么会问了这样的问题?若是换了辛冉单于,单于会受人的威胁?”杨修嗤笑而问。
“那,若是让我放了杨中书令,中书令需帮我做到此事呢?”辛冉又问了杨修。
“不会!”杨修非常果断地回答,辛冉冷笑道:“若是中书令不答应的下场便是一死呢?”
“单于是不会杀我的。”杨修根本不受威胁地说,“杀了我,单于应该就明白,纵蜀汉在西为患,陛下也必会为修举兵而灭匈奴,匈奴早非昔日的匈奴,连区区的鲜卑等族都制不住,如何与大魏为敌?”
辛冉听着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却又不得不承认杨修说的是事实,如果匈奴有足够的实力,便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陛下愿意与匈奴交好,与单于交好,既因两方合作互惠互利,更是因为陛下不愿多生杀戮,但并不代表了说,陛下不敢动匈奴。单于与陛下相交多年,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单于必然心里有数。修出使而来,若非匈奴所杀,无论是因修之忠或是大魏之颜面,陛下都不会轻饶了匈奴。单于想好了,当真是要与大魏兴兵大战?”杨修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很是捅辛冉的心。
辛冉最后看了杨修一眼,走出了大帐,杨修微微地一笑,看样子他很快就能回去了。
至于出去的辛冉,丹阳已经在外头等着辛冉,显然刚刚辛冉跟杨修的谈话,她都听见了。
丹阳问道:“王兄,现在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把杨修送回去,否则我们便真的要与大魏兴兵,若只是对战大魏,我们还能打一打,但是,想想魏帝用我们牵制鲜卑等族,如果魏帝让他们群分匈奴,你道我们能不能面对群起而攻之的敌人?”辛冉也不是个蠢的,审时度势,他不过是想试试大魏的态度罢了,并不是真的要跟大魏开战。
“不能。可是,就这样把人送回去,王兄,匈奴颜面尽失。”丹阳提醒了辛冉一句。
“所以,咱们兄妹得演一场戏,杨修要放回去,却不能由我放回去,而是由你。”辛冉这般地与丹阳说,丹阳看了辛冉一眼,“王兄的意思是让我把杨修偷偷的放了?”
点了点头,辛冉道:“否则的话,岂不显得我们匈奴怕了大魏。”
丹阳动了动唇,“哪怕不说,难道不是各自心知肚明。”
扎心啊!辛冉咬牙切齿的道:“最起码也要做做样子,给你王兄留着点脸。”
“哦!”留点脸嘛,丹阳还是得要帮着点的,丹阳道:“那,那来撺掇我们的人,要不要一并交给杨修带回去?”
辛冉看了丹阳一眼,丹阳道:“不管怎么说,如今大魏内忧外患,帮一把,买个好,阿盼是个念情的人,如此便会待我们匈奴更宽厚一些。”
“我真要怀疑,若非她是个女的,你一准嫁她了。”辛冉听着丹阳的话,明摆着偏着曹盼。
丹阳看了辛冉一眼道:“她如今就算是个女的,她要是愿意娶我,我也愿意嫁她。”
直接把辛冉惊得不轻,指着丹阳道:“你什么人都看不上,难道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丹阳更是不吭声了,辛冉道:“你疯了吗?”
“我才没疯,我就是喜欢她怎么样。长得好看,文武双全的,满天下谁能比得上她。”丹阳倒是干脆地承认了,辛冉卡着一口气,丹阳看了辛冉一眼,“让你别听人胡说跟她为敌,是你自己怎么都不肯听。反正我们只要匈奴好,能不能让鲜卑他们这些人对我们俯首帖耳的就那么重要,你听着别人的撺掇把杨修捉了来。”
话一说开,丹阳实在忍不住地数落起辛冉来了,“咱们匈奴这些年一直都跟大魏好好的,匈奴的百姓因为与大魏交好,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好了,偏偏要为着别族的人要置整个匈奴于险境,你说你傻不傻。”
“有这么跟你王兄说话的?”当哥的被妹妹这么一捅心,不客气地敲了一记她的脑袋。
“有你这样的吗?明明自己都知道自己这回做得莽撞了,偏偏还嘴硬不肯认。”挨了一记,丹阳依然继续地捅心。
辛冉被一堵,指着丹阳道:“你那颗心早就已经飘到洛阳去了。”
“对啊,对啊,什么时候王兄你把我手上的兵权接过去,我就到洛阳去定居。”丹阳被辛冉那么控诉,赶紧的顺着辛冉的话表示她这会就是恨不得搬到洛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