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洛阳城内,曹盼产后三日不上朝,朝中之事尽由政事堂诸公议之,但有不决者而与之再奏。
产后休养,平娘是卯足了劲给曹盼好好地补身子,幸好刚出炉的曹恒是个乖巧的小朋友,吃好了就睡,基本上从来不闹。
平娘还嘀咕道:“小殿下与陛下幼时一般,都是心疼娘亲的人,吃好喝好了就睡,从不叫人操心。”
曹盼这个伪儿童听着有些心虚,然而平娘的话也是给曹盼提了个醒,她这女儿乖成这样,难道也是跟她一般?
有了此念,曹盼闲时就开始观察这孩子了,一观察就是一个月,曹盼发现,这孩子是真孩子,绝对没有她的奇遇,只是人家是真乖,或者可以说,这人像诸葛亮……
对啊,曹盼悲剧地发现,哪怕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这人的性子不像她,至少,就现在看来,人家比她这个伪儿童要省心得多了。
而且不爱笑,哪像曹盼打小见了人就是一张笑脸,笑得人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
“小殿下长得真好,将来一准比陛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个月的孩子那跟剥了洋葱一样,养得白白胖胖的,怎么看怎么粉雕玉琢的可爱。
平娘抱着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的,曹盼道:“青出于蓝而胜而蓝自然是更好。你莫总抱着她,累人,让她躺这里。”
指了自己坐着的榻那一处,她这会儿正在批阅奏折,当皇帝的人就是那么可怜,哪怕是生产元气大伤,她还得在这儿理着朝事。
“才抱一下,不累。”平娘抱着曹恒笑盈盈地说,曹盼道:“你不累,那就让她在旁边看着我点,不是她将来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那就打小就跟我学着点。”
平娘听着嘴角抽抽,看了曹盼一眼道:“陛下说笑?”
曹盼摇了摇头,“不说笑。放过来。”
“这么小,小殿下怎么会学?”平娘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听话地把人放到了曹盼的旁边。
一个月的孩子眼睛看不太远,只会听着动静。曹恒这脸上上下下,也就只有这一双眼睛像曹盼,其他的,七分像了诸葛亮,却又集合了两人的优点。不怪乎平娘说这孩子将来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曹盼拿了毛笔戳了戳曹恒的小胖脸,“趁着这会儿能吃能睡能玩就好好吃你的,睡你的,玩你的,等你长大些了,这好日子就到头了。”
平娘听着不满地道:“瞧陛下说的是什么话。”
“实话。”曹盼笑着说,老大的一句实话了。当皇帝不容易,作为皇帝的唯一继承人,难道就容易了。曹盼看着曹恒透着一股悲悯,“当朕的女儿,大魏女帝的女儿,人人皆以为你会是下一任的女帝,朕会教你,别人也会教你,更会害你,你小,朕会护着你,可朕不会一直护着你。”
护得住一时,护不了一世。曹盼清楚地明白,曹恒将来的日子,那是会比她更不容易。生来就是女帝之嗣,纵为女郎,她也跟别的女郎不一样,朝臣看着她,天下人也在看着她,她的存在,她的所作所为,都将成为旁人的瞩目。
曹恒所承担的,远远比曹盼承担的还要多。尤其是,在她还没有长成之前。
人人都会羡慕曹恒,却不知,曹恒将要肩负的是什么。曹盼摸了摸曹恒的小脸,“不过,不用担心,朕会教你怎么护住自己的。”
平娘听着轻轻地一叹,“这样的日子,真不知道像什么样!”
“天下人,天下事,人皆有所思虑,平娘以为朕和阿恒难过,这天下人,又有谁不难?不过是多了些人盯着,多了些人要防着而已,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足够强大,谁皆不畏。”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痛苦难过,处在曹盼这样位子上的人,一些小痛苦已经不算痛,也不算苦,只要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路总要继续地走下去。
而随着一年的秋收而来,各地的得粮迅速地报了上来,一车一车的粮食运入各州县的粮仓,这一年的风调雨顺,更是促使了一年的丰收。因曹盼登基之后即减免赋税,如今朝中供应军中所需的粮草,皆是军中子弟开荒种植而有。
比起世族与百姓来,数以万计的将士开荒垦土,曹盼眼下有多少粮食,身为户部尚书的司马末最是清楚。
司马末拿着手上的帐本,他手中管的不仅仅是曹盼粮仓,更是曹盼的银库,盐利所得,每月一统计,除了各家的分红之外,曹盼手里的钱,哪怕是整个国库都不及其一。
所以,曹盼开私塾,建太学武校,更是资助赴洛阳赶考的学子,没有动过国库的一分钱,早先的那位户部尚书,每每瞧着国库那惨淡得连俸禄都拿着艰难的模样,那叫一个痛不欲生。
或许,前头那位麻利的辞官致仕,也是被国库没钱给逼的。
“秋收已毕,各州县的粮食都已经统计上来,请陛下过目。”司马末做好了账本不忘交到曹盼的手里,让曹盼亲自过目。
曹盼接过看看,笑了道:“风调雨顺,全懒老天爷给百姓们饭吃。”
“也是托陛下之洪福。”一众人拍马屁地说着,曹盼摇了摇头,“论起功劳来,朕是比不得夏侯叔叔,当初阿爹才将洛阳的荒地给朕时就与朕说,闲时让夏侯叔叔教朕如何兴修水利,灌溉养田。这些年征战不断,多赖夏侯叔叔带着将士百姓一路开荒一路兴修水利,方有朕今日坐收其利。”
夏侯惇被夸赞了一回,连忙恭手道:“陛下夸赞了,臣也只是奉命行事。”
曹盼道:“此功就连阿爹也再三称赞,叔叔就不必过谦了。不过依朕所见,这开荒垦地,兴修水利之事,还是要继续。”
墨问已经出列附和道:“陛下圣明。臣以为,江东之地,尤其当兴水利。长江之流,今岁平和而无事,然不将长江之水引之导之,若以遇狂风暴雨,流离失所者,百姓也。”
“这么说,你已经有了章程?”曹盼听着墨问之言,立刻反问了一句,墨问道:“非臣一人之功也。阿瑶当年随陛下至南郡,本为造船之事,但在观察江东的船时,也注意看了长江之流,对长江的河流有所记忆,故绘制了百流图。臣这些年也让其他的师兄弟前往长江勘查,略有所得。”
说到这里,墨问即把他那早就准备好的图给曹盼拿了出来,胡本与静姝非常识趣的上前将那张图打开,所谓百流图,不过是统称罢了,何止是百流。
曹盼大致看了看,结合记忆中的地理位轩与图上的流支相对,再看上面墨问标记着的要修建河坝的地方,“依你之见,你之意是要让谁主持这场水利大修?”
墨问一听乐了,碰到一个知你的明主就是这样,闻弦而知雅意,墨问与曹盼作一揖道:“臣举荐一人,邓艾!”
一听这名字曹盼就觉得有些耳熟,一时半会儿的却想不起是什么人。曹盼道:“为何举荐此人?”
“陛下,邓艾此人,是臣无意中发觉的。”向来只做事很少说话的墨瑶在此时开口,曹盼意示他说下去。
“邓艾本是义阳棘阳人,武皇帝得荆州时,曾令荆州百姓北迁,邓区随其母、族人,迁到当南为屯田。臣是在两年前一次勘查当南的水利时发现的他,邓区喜欢勘察地形,指划军营处所,臣虽对军事知之甚少,多少还是懂一点。与他相谈几回,便发现此有才。陛下拿下江东之后,曾命卢前往东南一带进行屯田,臣带了邓区一道去,邓区自陈县、项县一直巡视到寿春,随后提出了两项建议,臣听之觉得十分有理。”
“且说来听听。”故事的始末听完了,重头戏也该上了。
“邓区言之,第一,开凿河渠,兴修水利,以便灌溉农田,提高农田产量和疏通漕运;第二,在淮北、淮南实行大规模的军屯。这是《济河论》,为其所著,请陛下过目。”墨瑶继续给曹盼加一记重记,将一份论述与曹盼呈上。
曹盼打开一看,细细地读完,连叫了三声好,“你们都看看。”
便将那份《济河论》递给了其他人,墨问已经看过了,便不再看,余下的人,由周不疑而始,一个个都看了,看完之后,夏侯惇这位过来人也连中点头道:“此人有才,陛下尽可用之。”
墨瑶迟疑了半响,曹盼一眼就看到了,问道:“怎么,墨尚书?”
“回陛下,邓艾一腔才学不能施展,皆因他有顽疾。”墨瑶如此地提起。
“是何顽疾?”曹盼问之,墨瑶答道:“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