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直接把自己的目的道破,曹操瞥了她一眼,“继续。”
就是让曹盼给他一个判定崔琰无罪的理由。曹盼作一揖道:“崔大人为人耿直,向来直言进谏,崔大人若对阿爹不恭,只会与阿爹直言,而不会只写于信间只让一人可见。”
这样的说词让曹操一顿,“他惜命。”
当着曹操的面直言不讳,曹操不杀他才怪,所以崔琰才会背着写信与当初举荐的杨训,也着实是看不惯杨训那谄媚的模样。
“崔大人自入狱以来,不曾上折鸣冤,不见丝毫慌乱,神情坦荡,这样的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即无畏死,更不怕直言进谏。”惜命这说法,曹盼是有完全不同的理解。
真要是惜命的人,入了大狱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曹操上折鸣冤。
曹操听着确实是那样的道理,而曹盼继续地道:“杨训是崔大人举荐上来的人,儿臣直言,杨训的上表儿臣看过也只想说此人毫无风骨,不过是个谄媚小人,崔大人纵有过,也该是识人不明。”
曹盼坦荡地说出自己对于杨训的不屑,“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崔大人所言没有错。”
得,曹盼这是立挺崔琰,本来一干不敢与崔琰求情的听着曹盼说话暗暗叫好,但是,依然不敢出声。
“他没有错,所以孤错了?”随着曹操这话落下,下头的人都绷紧了皮。
曹盼却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模样与曹操作一揖,“儿臣以为,阿爹会更喜欢像崔大人这般耿直不屈的人,而非连举荐之人都能拿来出卖的人。需知当初阿爹受司马公举荐,阿爹多年来如何对待的司马家都是有目共睹。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的话果真就能信?”
忘恩负义,杨训把崔琰的信送到了曹操的手里,确实的是忘恩负义。
“所以,孤将崔琰下狱,孤错了。”听着曹盼的回答,下头的人还没得及松口气,曹操却捉住刚刚的话题不放,只问曹盼这一句。
“是。阿爹只凭崔大人一句时乎时乎,会当有变,便将崔大人下狱,儿臣以为阿爹错了。”曹盼继续地直言不讳,曹操半天没作声,有人偷偷地抬头看了曹操一眼,曹操头戴十二旒冕,根本无法透过旒冕辨清曹操的神情是喜是怒。
沉静得太久,久得让下头的人越发的不安了,曹操道:“好!直言不讳,不畏于孤,这才是孤想要的臣子。”
此言一出,明晃晃夸赞曹盼的话,成功地让下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往日你们总说孤因明心是孤的幼女,爱重于她,所以不顾世人反对,叫她以女郎之身居于尚书令之位。然今日崔琰下狱,敢与孤说崔琰无罪者,孤有错者,独孤的明心而已。你们不服孤用明心,却无一人能及孤的明心。”曹操像是给孩子撑腰的家长,一番话说下来,臊得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曹盼与曹操作一揖,“谢阿爹夸赞。”
满腹怒火冲着崔琰的曹操,就这么被曹盼一番话给说服了。“既是你之功,你去接崔琰出狱。”
功指的是谁,非是曹盼,让曹盼亲自去接崔琰出狱,曹操何意?
莫说是下头的百官了,就是曹盼也一时没明白曹操究竟是什么意思,竟然让她去接崔琰出狱,这是觉得她进言救了崔琰不够,继续的刷崔琰的好感?
曹盼想不透曹操何意,但是她又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虽然她也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既然曹操有令让她亲自去接崔琰出狱,曹盼也就去了。
没想到才到了大牢,被她吩咐特别照顾的崔琰恭恭敬敬地与曹盼作一揖,曹盼跟崔琰共事这些年,崔琰虽然一直忍着,但对于她是女郎这一点的不喜,从来没有瞒过谁。
所以,像现在这样郑重的见礼,曹盼明显的受宠若惊。
“崔大人不必如此,今日哪怕不是崔大人,叫我碰到了这样的事,我也是会拦着阿爹的。”曹盼很是诚实地表明自己并非因为崔琰是崔琰才会出手相救,不过不忍曹操因这样一句话而杀一人罢了。
不料崔琰道:“正因如此,琰才对尚书令行此大礼。琰本因尚书令是女儿身,平素并不待见尚书令。然今日琰才明白,为何大王重用于尚书令,尚书令虽为女流,却有一颗至公之心,比之荀令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荀彧啊,那是多少人心中敬佩的人,崔琰素与荀彧交好,他既是觉得曹盼比之荀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必是肺腑之言。
“崔大人谬赞了,你我皆为天下,为百姓,志同而道合。”曹盼也是认可崔琰一颗为公之心。
“我不如尚书令多矣。”崔琰再与曹盼作揖,承认自己不及于曹盼。
曹盼连忙道:“崔大人此言差矣。我尚年轻,有很多事还要向崔大人学习。今有一事,还望崔大人相助。”
朝着崔琰作一揖,十分的郑重,崔琰想都不想地道:“尚书令有何事只管开口。”
救命之恩,加之曹盼的出发点至公至正,崔琰是由衷的佩服。
故而他也相信,曹盼开口要他帮忙的事也一定是利于天下之事。
“自铜雀台建成,阿爹聚天下士子于邺城,这些年来有赖子建哥哥聚天下才子吟诗作赋,畅谈天下局势,颇有畅所欲言的感觉。崔大人因言而入狱,我想请崔大人也上一趟铜雀台。”曹盼将自己要做的事说出。
崔琰一时没明白,“尚书令让琰上铜雀台,是要琰说什么?”
“说崔大人自己想说的话。”曹盼这般地说,更让崔琰愣住了,说他想说的话,他想说的……
拿眼看向曹盼,崔琰道:“尚书令果真知道琰想说什么?”
“我最知道的是,崔大人对于我阿爹称王之事颇有微词。”曹盼如此的回答,崔琰怔怔地看向曹盼。
曹盼道:“崔大人以为,春秋微言大义,因何而来?”
崔琰道:“集百家之所长,广开言路,无不可言,无不能言。”
“正是。春秋战国之时,虽然诸国纷争不断,却是人才辈出的时代,今我等所看所学的,皆以春秋战国时期的著作。百家争鸣,百家齐放,那是何等辉煌的时候。”曹盼提起那个时期也显露出了她之向往。
“秦始皇焚书坑儒,虽为天下安宁,却也同样毁了许许多多的文明。但那些文明都是人所创作,先人可以,难道我们就不可以。我想要做的是,以邺城为中心,以崔大人为开始,开天下之言路,天下人,畅所欲言,道天下对错,共建一个太平盛世。”
由曹盼描绘出来的蓝图,是让崔琰震憾的,也是他所向往的。
“以言获罪,我希望崔大人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曹盼很认真也很真诚地告诉崔琰。
崔琰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地与曹盼作一揖,“琰,愿尽绵薄之力。”
故,崔琰刚叫曹盼接出了狱,第二日便上了铜雀台。
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文章,将自己何以入罪,又为何而能够出狱一五一十的写明了,再以自己为例,道尽天下因言而获罪,因直言而死之人。
崔琰是一代大儒,文章写得是极好的,他毫不掩饰的写明自己对于入狱早已做好了冤死的准备,他也直言因为畏死,无数的人心中有无数的谏言都只能藏在心中。
人皆求生,那样做的人没什么不对。但于天下而言,不能直言,有问题不敢提,有委屈不敢诉。人呐,能忍得一时,如何能忍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