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病,通过什么途径传播?”
“你要是从一开始就穿成这样,那就没事。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了。尤其,刚跟你们见面的时候……我那衣服上撒了一层晒干的痘浆。”
“你句穿着那衣服,走了一路?!”
“对……”王斜又把眼睛闭上了,面上露出苦笑,“我儿子,其实死了也好……”
卢斯正要出去,脚碰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位老大夫。从刚才一个屁股蹲坐下去,到现在老大夫还起不来呢。虽然因为大口罩捂住了口鼻,但只看露出来的眼睛,就能知道老大夫哭得已经是不能自己了。
卢斯也有些同情,这老大夫人不错,他招谁惹谁了?却如今面临性命之忧。
“这位老大夫,您快起来,这事哭也没用,您先冷静下来,想想怎么治吧。”卢斯把大夫搀扶了起来。
大夫哆哆嗦嗦的,几乎是瘫在了卢斯的身上。卢斯的话非但没让他放心,反而让他干脆的嚎啕了起来。
卢斯把他放在了凳子上,赶紧出去了。先是吩咐门口站着的无常,无常们神色凝重,眼中也有恐惧,但还算冷静,边上听见卢斯说什么的狱卒就吓着了。惨叫一声就要朝外跑,让无常给抓住了,钥匙也给抢了过来,直接开了旁边的牢房就给他推进去了。
那人抓着牢房的栏杆,苦苦哀求:“将军!无常司的老爷们!还请放了小人出去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啊!”
无常便劝他:“你这要是已经染上了疫病,那若是放了你出去,岂不是带累了你这上面的老下面的小也跟着都死了。”
狱卒一愣,却还是说:“老爷们,说不定小人没被染上呢?还请放了小人出去吧。”
他也害怕一家人都病死,但在危险的时候,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着,那是人之常情。而且谁想着自己生病?可不都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病死,病死的都是别人吗?
无常却不听,自顾自的遵命行事去了。那狱卒在里头呼喊了半天却不见人来,没多久就从求饶变成了唾骂,骂得难听至极,不过却是没人管的。来来去去的,都是脚步匆忙的无常,他们偶尔停下来,那就是把那位狱卒的同僚也塞进去跟他作伴。
无常们也有害怕紧张的,但就算是没经历过当年京城大疫的无常,也在无常司的历次军训里接受过训练。这方面的东西,卢斯和冯铮一直都极其重视,所以如今无常们也算是有条不紊。
最惨的是杜大人,本来以为今天晚上卢斯和冯铮夜审了王斜,那事情就该结束了吧?他这一放心,甚至都回去睡觉了,然后,睡得正安稳的时候,又让人叫起来了,一听无常通禀的消息,杜大人顿时只觉得脑后“嗡!”的一声,如群峰飞起,眼前更是一片漆黑,险些当场就厥过去。
怎么都没想到啊,这人竟然让自己染上瘟疫,这哪里是要害卢斯和冯铮两条性命啊?这是要害千千万万百姓无辜丧命啊!
大半夜的,衙役们举着火把,把惠峻的好大夫不拘是小儿科,还是妇产科,都给砸起来了。这一夜里,惠峻闹腾得厉害。
众人都在忙,卢斯这时候却并没忙于公事,他在查看冯铮的身体——是很纯洁的查看!
卢斯比冯铮自己,更熟悉他的身体。每一丝肌肉,每一点斑点,每一处疤痕,卢斯都如数家珍。让他稍微放心的是,冯铮的身上确实没有出现任何一点多余的疱疹,他的皮肤很健康,可让他不放心的是,冯铮确实是烧了起来,即使这个发热的温度不是很高。
“放心了吧?你快把衣服穿上。”冯铮看卢斯长出一口气,赶忙劝着。
卢斯刚从王斜那出来,身上也不知道沾染着什么,自然是不能大大咧咧的就来查看冯铮,所以,他在门外头,还没进门的时候,就是脱光了的。反而查案冯铮的时候,是让他在床帐里头的——在他审王斜的时候,狱卒总算是把床帐和铺盖之类打斗弄来了。总之,这时候两个人都是光着的。
“嗯。”卢斯的脸色却是难看,但与其说他是冻的,不如说他是悔的,还有吓的。因为这两天分派工作,都是他提议的,而这些工作,总是把冯铮跟王斜安排到了一块——卢斯的脸色大概会难看上很长一段时间。
“你不要这样子,现在我只是发烧,如果我没事,但你不注意身体,你又出了事呢?”冯铮也没法绷着一张平静脸了。
卢斯正把上身的里衣穿上,他深吸一口气:“嗯,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外头的人这时候开始朝牢房里头送东西了,工具、器物、食物、药品,还有衣裳棉被。
卢斯就带着无常,还有比较冷静的狱卒,开始在监牢里头干活。他们把几间牢房的栅栏给彻底拆掉,这就空出来了很大的一片区域。在这片区域里,众人搭起了一排的灶台,之后一段时间烧水、做饭还有熬药什么的,就都得在这里了。
凡是跟王斜有过直接接触的人,现在大多都在这个监牢里了,这也是好运气。
但卢斯和冯铮怀疑,那位神医并非单纯的把王斜送进来就是为了钓他们来到这,然后杀掉他们。以那个人的行事方法来分析,不排除他在惠峻还投入了其他瘟疫患者的可能。
缓过来没多久的杜大人听到无常传过来的消息,顿时又有些耳鸣心急——本来觉得自己正当壮年的杜大人,觉得如今这难关要是过去,他还是告老还乡回家含饴弄孙比较好。
大晚上的,就有捕快让门丁用筐子放下了城墙,其中有人是跑去找当地的驻军求助的,有的是朝开阳和周边传信的。
而且即便天亮,城门也是不会开的。因为一旦真有瘟疫发生,作为当地主官,他必须尽量限制瘟疫的传播,但不是说不从城外进人了,满城的百姓,里边很可能还掺杂着一群别有用心的鞑子,一旦乱起来,可不是这点衙役和无常能够应付的。而城里的百姓也不能都被囚禁而死,必须从城外输送粮食。
惠峻的其余官员也都大半夜给着急进了衙门,刚上任的知州年纪比杜大人还要大一轮,一听到底发生什么事,当场就晕过去了。他是来知州任上养老的啊,结果就碰上这大事。
看着晕过去的知州,杜大人倒是别有一点小得意,他虽然也被吓得要命,可总算是没昏过去啊。
“你说的那几个地方我都已经派人去了,但是所有的地方都已经人去楼空。去的人很谨慎小心,周边的人都问遍了,地也都给挖开了,没见婴儿的尸体,也没见过陈猛。”卢斯全副武装的站在一群同样是全副武装的大夫后边。
惠峻有名的大夫里,相对来说比较年轻的一半都在这了,另外一半也被“请”到了知府衙门,只是没被送进来而已。
他们围着床上的王斜,用各种方法查看他身上溃烂的疱疹。
王斜好像没有感觉一样,只有极偶尔的情况下,能看见他脸颊的肌肉在抽搐:“我宁愿他死了,这么活着,若是能够长大,怕也是一条走狗罢了……多谢卢将军,劳烦您了。冯将军没事吧?”
“他没事。”卢斯硬邦邦的回答,“你可还想的起来其他的线索?”
“线索……这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真心实意的跟卢将军你们合作。”王斜笑了一下,“我知道的几个地方,都已经告诉你……啊!可能还真有个线索。天水县……神医第一次派来接触我的人是个姓方的商人,这人去年喝醉酒掉进水沟里淹死了,事情久远,你们无常司大概差不出什么来了。但是,当时这商人身边有个人,我无意中在开阳见过他,当时,他进了魏家。”
“你还去过开阳?哪个魏家?”
“想找人刺杀你,可是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想得太过天真。”王斜说得坦然,“听说是皇后娘娘娘家的那个魏家。我当时好气,派了人跟踪,不过跟踪到他后来又去了国公府,我就没再让人跟了。”
“……”这还真是哪里都有魏家,“哪个国公府?”
“当时就是随口一问……我这人记人的长相记得很清楚,随眼一看,六七年都能记起来什么地方见过,可是其它的记性,就一般了。”王斜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陶国公?”
“哎?!好像就是这个!”
“你可善画?”
“你让我把这人画下来?你不怕我作假随便画个人给你?”
“不管你画的,还是谁画的,对无常司来说,都只是作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