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逗弄够了五姑娘便笑着道:“不过是在驿站旁见了一面,我当时脸上起了红疹,不方便着见人,只与他问候了几句,旁的就没有了,你若再要问问将军的事迹,恐怕是要找大哥才得了详解。”
萧珍儿虽然没有问出什么详情,可也没有问出什么不妥,一时只觉得悬挂了几日的心可以妥帖的放回肚子里。倒是起身去外屋的小炉子那,用手帕包着铜筷子从炉膛里掏出一个烤透软糯的红薯出来,用草纸包着去了皮儿,递给玉珠吃。
若论起萧府的这些兄长家姐们,除了远嫁京城的二姐外,玉珠还是比较愿意同萧珍相处的。虽然这位家姐不似二姐那般聪慧机敏,为人又不大会看眼色,说话常常错了峰机,可是喜怒俱是挂在脸上,隔夜的仇恨,转眼间便尽忘了,总是比与处处加着小心之人相处要来的轻松惬意些。
于是就着热腾腾的红薯,又喝了两杯枣茶,随后又连吃了两块红薯。看得五姑娘有些直眼。萧珍儿虽然鲁钝,可是到底是与玉珠一同长大的,看她一口接着一口的,便道:“可是心里不痛快了,怎么这般能吃?”
玉珠笑着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吃了你几块薯,心疼了不是?”萧珍儿笑着道:“几块薯而已,只要不抢温将军,我的尽是随了你!”
玉珠听到这里,却微微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过萧珍儿只顾着也跟着抢吃,倒是没有觉察。
不过这么一嘴馋,竟一时吃得饱足,便也没有去前厅用饭。
可是午饭可以不吃,回家总是要去向祖母问安的。
玉珠事后从珏儿的嘴里听闻了大哥发卖了柳妈的消息,不由得心有略有些惆怅。大哥从小就是萧家的嫡长子,做事虽然稳重有路数,可是富家大公子的毛病难免也是有些,单是这自以为是,不替他人考量便可算为一桩。
那柳妈说几句嘴,对她来说其实无足轻重,可是这么一发卖,便招惹了大事。这样一来,老夫人的满腔怒火岂不是全都宣泄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言也是无益。只看看老夫人是如何言语吧。
等她去老夫人的佛堂请安时,才发现原来大哥萧山也在。
不过与她预想的祖母一脸惊怒不同,此时萧老太太正一脸和悦地与长孙说着话。看见了玉珠进来,便挥手叫她过去,只拉着她的怜惜地说道:“这一路劳苦,几日不见怎么看着却瘦了?”
玉珠笑了笑:“旅途在外,自然是没有家里安稳。”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明日我便叫管家去库房取些老参出来替你滋补,也算是我代柳妈替你陪个不是了。”
老太太突然提起柳妈,萧山不由得眉头一动,冷声道:“那等目无主子的人,祖母何必替她做脸面赔不是?”
老太太微微摇头,道:“做人不可忘了根本,这话适合给柳妈,同样适合给你。休要忘了你小时贪玩,差点落水,是柳妈及时跳入水潭,不顾大腿被石块划破,将你从水里捞了出来。等人上来时,那血流得都染红了半边池塘。只单这一样,你也该领了这份救命之恩。她虽然一时迷了心窍,口舌不敬,可也不至于将她发卖到南方。我已听了信儿,派人在埠头拦下了船,至于柳妈也叫人严加申斥,包了银子让她回家养老去了。”
听了这话,萧山的眉头又一紧皱,心内立刻升起了无名暗火。自己前脚刚发配了柳妈,可是后脚祖母便知情并派人及时拦下,这便是隔山震虎,提点着自己,她这萧府的老祖宗可是时时地在盯着呢。
此时萧山可算是明白了前朝皇帝被太后垂帘听政时为何大都抑郁得年少早亡。若是这般下去,怎么能叫人放开手脚?
不过他在这事上的确是理亏了些,倒也不好发作,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要将祖母的眼线在自己的身边剔除干净。
玉珠倒是松了口气,笑道:“还是老祖宗想得周到,您的教诲玉珠谨记下了。”
是啊,那句不能忘了根本不也是提点她萧玉珠莫要忘记萧家的恩情?
不过一个老仆自然不是老夫人担心的重点,接下来,她便是重点问询了温将军何时到萧府来的事宜。
萧山自然是明白老祖宗此番的用意,有些微冷地道:”温将军也不过是一时客气,像他这种日理万机之人哪有时间到我们这商贾之家前来拜访。”
萧老太太听了这话也无谓反驳,只是闭了眼,拿起桌上的小木槌邦邦地一声声敲起木鱼儿来,然后说道:“既是无事,你二人便退下吧。”
两人出了房间,走了一会,萧山叫住了玉珠,只望着她明净的脸深吸一口气,道:“祖母虽然不肯放权,可是家中的大事已然由我说了算的。你且耐心等待,我要让你成为这萧府的女主人。”
玉珠听了这话,弯弯的细眉终于挑高了一些,轻声细语道:“大哥一向心疼玉珠,当是知道玉珠最大的心愿便是离了萧府,过一份安宁自在的生活。你之所言,既非我愿,更要搅得全家不得安生,还望大哥尽忘了这无谓之言才好。”说完,便快步转身离去。徒留着萧山在倩影身后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玉珠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想起萧山方才之言,又是一阵皱眉。她不知自己从小是何事做错,让大哥起了这样的心思,可万没有想到,他都已经成家,这样的心思还是剪切不断!
若是她再留在府上,以后说不定闹出什么乱子。祖母的意思倒是好懂,大约单等温将军来,开口相求,她也好出面做主,让温将军纳了自己为妾,也绝了大哥的心思。
可惜她无意再嫁与何人,就算心怀恩情也万难在此事上屈服。如今萧家的困局已解,她也不宜再留萧府。敬棠与她的田宅便是她最好的退路。
想到这,她回转了屋舍,取出了地契,又趁着珏儿去取参汤的功夫,自己将要带的必要物件,打了个小包,放在了衣箱的最下面。至于尧二少赠与的那一包玉料,玉珠现在才得了空子去看,这才发现这些个玉料竟然个个都是难得的珍品。玉质通透上乘得很。
玉珠咬不准那位尧二少的意思,既然自己知晓了他难言的短处,可是借口雕玉,给了这些上好的玉料来做了好处堵嘴?不过既然他言明要给自己的母亲作归京的手信,自己便也要尽力雕琢出像样的,至于要不要便是他二少的事情了。
这么一盘算,这一包玉料便也一并打包带走了。
只待第二日,玉珠连招呼都没有打,只对珏儿说上街买针线,将两只小包挎在胳膊上,外面披上大氅,带了珏儿便出去了。
等到了街上,她便去街口临时雇了一辆马车,径自去了敬棠所言的邻县。
珏儿才知小姐要离萧府的心思,唬了一跳道:“六姑娘,怎么能这般就走了?老夫人还有老爷少爷那都没有言语一声呢!”
玉珠却不慌不忙道:“若是言语,便走不成了。我在房里给老夫人留了信。信里说了尧二少认出我乃袁家之后的事情,甚是不悦,为了避免萧家再起灾祸,愿除名离了萧府,起居亦有安排,无需挂念。”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她点到了这里,老夫人当知取舍利弊。她的这点姿色同萧府满门的安康相比,无足轻重。与其辞行时让大哥百般阻挠,倒不如这般一走了之。
不过她走得这般有底气,也要感谢前夫敬棠的费心安排,不然没有落脚之地,在西北这样略显蛮荒的边县,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等到地方,原以为只不过是薄田茅屋,可下了马车,玉珠再次大吃一惊。虽田地在郊野,可是房屋却是县城里独立的宅院,远离了县郊的杂乱。
方正的院落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主人房和仆人居住的偏房一样不缺。休整得甚是像样。正指挥两个老仆修葺屋顶的一个婆子见玉珠带着丫鬟进来,先是楞了一下,然后马上问道:“请问,可是袁小姐?”
玉珠点了点头,正要拿出地契,便听婆子笑道:“可算是盼来了小姐,竟是比王公子所绘画像上的还要美!我是赵妈,姑娘看看屋里可短缺了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哪里会短缺什么,心细如王郎,俱是想得周全。县郊的田地已经租给了佃农,每个月的租子不多但也足够支持小院的起居。
玉珠在这院落里全然是自己的主人,竟是觉得生平从来没有这般轻松惬意。
只是叫仆人收拾了一件堆砌杂物的偏房,钉了架子和桌案用来做雕刻作坊。只决心用心雕刻出一件成样的器物,用来感谢陶先生出手救治敬棠的谢礼。
她先前担心大哥会寻来。但是过了半个月,萧家人全无动静。她也暗自松了口气。
可是这一日,门口却传来了人欢马叫的杂乱声。玉珠心内一沉,这时已经有人叩门朗声道:“六小姐可暂居与此?”
一个老仆开了大门,却被门口站立的锦衣华服的侍卫晃了眼,只呆愣愣地看着外面华丽的车马。”
为首的侍卫一眼看到了立在院中的玉珠,只倨傲地说道:“二少请六小姐切磋玉雕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