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谨然记 颜凉雨 2550 字 7天前

“鸿福客栈那次,我其实就想和你这样喝酒说话的,”春谨然笑着看裴宵衣,他知道自己的目光有些失了分寸,但却无法控制,“结果你倒好,二话不说就动手。老话还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呢,我当时笑得多好看啊,你个铁石心肠!”

裴宵衣也想学对方翻白眼了:“换成你,大半夜的被人潜窗入室,第一反应不是防备,而是交朋友?”

春谨然很认真地想了想:“那得看来得是男是女。”

裴宵衣起身,学着之前春谨然的动作也凑近对方的眼睛,认真地问:“你是怎么做到不管陈述事实还是回答问题都说得让人想抽打的?”

春谨然嘿嘿一笑,不知为什么,他这会儿一点都不害怕,仿佛料定裴宵衣不会动手。

裴宵衣拿他这没皮没脸的样确实没辙,不光没辙,还颇有点怦然心动的意思。他只得掩饰一般地坐回去,良久,才淡淡地问:“你为何如此喜欢夜访?”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春谨然歪头,眨巴眨巴眼睛,“你别看春府家大业大,有田地,有商铺,十里八村数得上的富户,而且我们家还乐善好施……”

裴宵衣用指尖轻叩了一下桌面:“自我吹捧部分可以略过。”

春谨然不甘心地撇撇嘴,片刻后,才有些落寞道:“可能就是想找人说说话吧。不想在家里一个人,出门还是只有一个人。”

裴宵衣没问春谨然的父母家人都去了哪里,只那么静静看着对方,用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眼神。

春谨然说着说着,又气愤起来,控诉地瞪裴宵衣:“我都这么可怜了,你那时候还想要杀我,你说你好意思么……”

“我没想。”裴宵衣几乎是瞬间反驳,许是意识到了事态,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若真想,你早就死了。”

春谨然无语:“合着我还得谢你手下留情呗。”

裴宵衣没理会他的嘲讽,沉默片刻,忽然道:“以后别夜访了。”

春谨然皱眉,等待下文。

“否则这次不死,下次也会。”

“……”

他说什么来着,裴宵衣就是有本事把所有的话都说得像诅咒。

也就是他吧,长了颗懂得听话听音的七巧玲珑心:“你在担心我?”

裴宵衣把酒杯伸过来与春谨然的轻轻碰了下,然后浅尝一小口,慢慢品味。半晌,等到春谨然快憋出毛病了,才微微一笑:“好酒。”

春谨然一脑门子黑线:“你不是不喝酒吗,喝得出什么好坏!”

裴宵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友善提醒:“伸手不打笑脸人。”

春谨然:“……你气死我了!!!”

裴宵衣哈哈大笑。

春谨然看呆了。淡漠的裴宵衣固然有种冷傲的魅力,但开怀的裴宵衣,却更漂亮,就像乌云被吹散,露出被挡住的璀璨繁星,明亮而耀眼。

“靳夫人既然喜欢男宠,”不知怎么的,春谨然就想到了这个,“那她没道理放过你啊……”

裴宵衣被对方话里的遗憾之情给弄郁闷了,下意识就不想理。可一瞅那张眼巴巴等着答案的小脸,又无奈地叹口气,好半天,才闷声道:“她没放过我,不光她,连靳梨云都打过我的主意。可惜,不管她们威逼还是色诱,我就是硬不起来。她们不喜欢绣花枕头,最后只能纯粹把我当一条狗用了。”

“靳梨云也色诱过你?她不是喜欢夏侯赋吗?我亲眼看见夏侯赋死的时候她有多伤心,不像是装的啊?”

“她是喜欢夏侯赋,不,应该说是很爱他吧,虽然我不知道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但对于靳家母女来讲,心里的喜欢和肉体上的欢愉是两回事,不然你以为靳梨云那勾人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不能理解……”

“恭喜你,还是个正常人。”

“……”

“还有其他问题?”

“没了。”

对天发誓这是谎话!

他无比想知道为什么对着绝色美女都硬不起来啊啊啊!

但是这样的问题那么伤自尊,而且大裴兄弟也没理由骗他,那就是真的,他又怎么能在大裴兄弟的伤口上撒盐!

之后的对饮里,春谨然一直找机会想瞄一下大裴兄弟的下面,奈何二人隔桌而坐,视线受阻,最后春谨然只能靠回忆去找线索,但回忆里的画面多集中在大裴的脸上,毫无所获。

直到菜光酒尽,春谨然才挣扎着逃出“大裴兄弟这样绝色的江湖好男儿怎么可以不行”的惋惜旋涡,想起来还有件正事没问:“大裴,身体里的毒解了之后,你想做什么?”

裴宵衣半点犹豫没有:“当然是离开天然居。”

春谨然:“离开天然居以后呢?”

裴宵衣摇头:“没想过。或许这毒根本解不成,丁若水也说并无十足把握,或许我就这么死了,谁知道呢。所以我从来不想以后。”

春谨然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几乎是不容置疑的:“那你就从现在开始想。一个人想不想活,有多想活,老天爷都是看着的。你以后的事情想得越多,你就越舍不得死。一个人若是太不想死,黑白无常都不敢轻易来索命的。”

理智告诉裴宵衣,这绝对是春谨然胡诌的。可眼底却不受控制地往上冒热气,嗓子眼也发紧,揶揄的话卡在喉咙里,好像有无数双手拦着不让它们出来。曾几何时,他以为这个世上不会有人在乎他的命,他生也好,死也罢,就像野地里的一根草,运气好了荣枯几岁,运气差了被调皮孩童连根拔起,或随手丢弃,或焚烧殆尽。谁也不会因为一根草消失而伤心难过,世间更不会因为少了一根草而有丝毫改变。他活着,仅仅是他还不想死,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他真的不知道。

但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不能死,他必须好好活着,因为他死了,有人会难过。而且为了保证他活得久,那人还要不厌其烦地传授延年益寿的方法,先是牵线解毒,然后传道保命,真心实意,不遗余力。

自己上辈子肯定行了许多善事,裴宵衣想,所以这辈子一直作恶,却还能遇见酒桌对面的这个人。

翌日,大雪。

春谨然站在门口,一张嘴,就灌了一口风雪:“看见没,天都不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