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刺目的落雷如从九天而降,利刃般撕裂夜幕。少女身形纤细挺拔, 稳稳当当立于雷鸣声中,手里长刀一震。
四下风声陡烈,呼啸不止,连风中也夹杂了一往无前的刀意,所过之处凛冽冰寒,掀起海上层层水浪。
海面得了感应,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渐渐生出吞天之势,一个浪头扑上来,遮天蔽月。
天空则是漫无边际的黑,因雷光生出幽深诡谲的蓝与白,漫天云霞浮动,偶有鸟鸣声声,却见不到影子。
村民们哪曾见过这般景象,一时间皆是凝神屏息,不敢直视雷光,纷纷眯起眼睛。
立在雷里的谢镜辞自然更不好受。
积攒许久的灵力终于得了宣泄,有如天河泄洪,一股脑从识海涌出,带着无可匹敌的势头横冲直撞,浩瀚汹涌。
流窜的雷光浸入皮肤,与灵力、刀意彼此交织碰撞,筋骨被三股力道来回碰撞,像有野兽的利齿在不断撕咬,实在疼痛难耐,让她不由咬牙。
若是寻常之人,面对此等凶悍天雷,定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而少女手中长刀乍起,灵气横生,竟将她牢牢护在中央,裹挟着无可匹敌的势头,抵挡了灼目雷光。
刀光如芒,第一道雷声缓缓过。
男孩好不容易能睁开双眼,仰头望向天空,倏然显出几分惊慌失措:“怎、怎么还有啊!”
元婴之劫,天雷不止一道。
灵力四荡,引得远山上的群树枝叶轻颤,天边流云时聚时舒,在温知澜留下的魔气里,更显寒气透骨。
渡劫之时绝不能有外人插手,裴渡只觉胸口被巨石死死压住,微蹙了眉,暗暗握拳。
待得最后一道劫雷落下,雷光散去,清云悠然。
虚空之中仿佛生出一只无形大手,将浩荡的乌云与烈风尽数拂去。之前笼罩四野的白光终于消退,在亮芒间,逐渐显出一道无比熟悉的影子。
裴渡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少女脊背仍是挺直,双目莹亮非常。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谢镜辞的外形虽与从前没有太大区别,身为修道者,他却能瞬间感应到与众不同。
说是一日千里、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如同无数条涓涓细流汇入江河湖海,势不可挡。
她只需站在那里,便是一把出鞘的刀。
谢镜辞亦是朝他笑笑:“我结婴了。”
*
若非被琅琊秘境里的怪物吞吃神识,按照谢镜辞与裴渡旗鼓相当的实力,早就应当结了婴。
她近来勤加修炼,在归元仙府又积攒过大量灵力,如今境界一破,修为立马蹭蹭上涨,从金丹大圆满直逼元婴三重。
莫霄阳看得目瞪口呆:“元婴三重境界?厉害厉害。第一次见到谢小姐,我就觉得深藏不露……你是怎么做到把修为压得这么死,在金丹期打转的?”
他可清清楚楚记得,当初自己在道馆被这位暴力碾压的情景。
谢镜辞摸摸鼻尖。
温知澜被她打败时,曾万般诧异,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被金丹小辈战胜的事实。
其实不怪他没能耐,实在是因为谢镜辞扮猪吃老虎,满身修为全被压在金丹里,要不是迟迟不能突破,境界定然比他更强。
时至此刻,蛊师之变终于告一段落。
顾明昭与白寒都受了重伤,村民们自动将两人归位力战邪修的功臣,带其前往医馆疗伤。
白寒体内种了蛊虫,不愿让旁人见到。孟小汀已从谢镜辞的传音里得知了来龙去脉,见她迟疑着想要拒绝,主动请缨:“我略懂医术,为姑娘上药一事,交给我便是。”
莫霄阳点头:“村里的医馆,我也能去帮忙――我身上备了些灵药,应该会有用。”
一名村妇上前一步:“医馆人满,没有空余床铺,两位姑娘不如去我家吧。”
她身旁的汉子扛着锄头,正了色:“顾明昭,平日里还看不出来,原来你小子这么不得了――什么时候等你痊愈,咱们组个酒局,喝他个不醉不归!”
村长神色复杂,发出一声轻咳。
顾明昭倒是笑得自然,抹了把满脸的血,闻言点头:“好!我要喝最烈的!”
谢镜辞暗暗松了口气。
她与裴渡今夜四处奔波,灵力已经没剩下太多,更何况她方才受了雷劫,正是需要好生修养的时候。眼见大家都有了去处,谢镜辞轻轻戳一戳裴渡衣袖:“你是不是很累了?我们先回客栈休息吧?”
少年握紧湛渊剑鞘,沉沉点头。
他心知雷劫是每个修真者必经的劫数,但眼睁睁见到谢小姐立在雷光里,还是会觉得心里难受。
东海邪气横生,雷光落下之时,她虽面色不改,体内却必然刺痛不已,灵力汹汹。
裴渡前所未有地想要抱她。
然而此处有太多旁人,若是贸然上前,以谢小姐的性子,或许会觉得他黏人。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她的喜欢,凡事都不敢逾越。
湛渊剑被换在了左手上。
少年食指微动,轻轻伸了右手,触碰在并肩而行的少女手背。谢镜辞心有所感,垂眸低头。
裴渡的食指把她一勾。
静悄悄的动作,却足以让心头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