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太妃下了决心,这搅家星是不堪当我儿王妃的。就凭这份鲁莽、愚蠢和狠毒,这是幸好没生出孩子,若是生的孩子也继承了这份性子,可怎么办吧?不行。我得另聘淑女,为我儿正儿八经娶个侧妃。待过几年林纹或是“病逝”或是怎么了,再扶正侧妃,或是另选王妃。
当下她对太后笑道,“姐姐,那总要先相看起来啊。相看好了,也要让六郎看一看合不合他的意,再走三书六礼,又要好一阵子,没有事赶到跟前了才相看的道理。姐姐若是有觉着合适的名门淑女,只管帮我留心,待我选个日子,找个由头把这些淑女都请进王府玩乐一日,再仔细瞧一瞧。这一次,可不能瞧了两三次就定下人了。”
听话听音。
哦,要找个合六郎意的,那是说林纹不合意了?不合谁的意呢?六郎和林纹新婚才小半个月就出征了,那还不是不合你的意。
太后听了淑太妃的话,气得不行,可偏偏不能够阻拦。
就林纹办出来的这几件事,先前口不择言辱及先皇,戕害贵妾,后来忤逆顶撞婆母,现在还撺掇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去截杀人命,她还能说什么?
太后砸吧了半天嘴,想来想去也无法再替林纹说好话,只好点头同意了。
在太后心中,眼下林纹已经不是重要的了,他林家几个爷们的官位能不能保得住才是问题。
皇帝是何等性情?他亲母族一家子在南边造反,皇帝就派了大军镇压,他一干表兄弟连同几个舅舅、舅公几乎全都或斩于阵前。还剩的那几个现在锁在木笼囚车里往京城来呢,能不能活着到京城还两说。
于亲母族尚且如此,何况林家呢?
但要说皇帝厌弃了整个林家肯定不能够,皇帝自小养在淑妃身边,两人母子情深,便看在淑太妃面上,也要为镇南侯林家留几分脸面。
且说皇帝那里,对于林纹侮辱先帝所赐良娣逼害人家自杀的事早有耳闻,虽也老大不快,但毕竟这是后宅妇人间事,又是自己兄弟的后宅事,没有大伯子去管的理。后来听说太妃让韩良娣去了京郊庄子修养,想来相安无事了,如此息事宁人也就罢了。谁知道林纹竟然连同她兄弟干出“假扮路匪截杀韩良娣”的事!
要是真把人杀了,也算你干成了,可是呢?林九的人几乎全被人家韩良娣敲死了,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左臂折了,左脸肿得如同猪头,后槽牙都给打掉一颗。
皇帝叫来林范,将京兆尹和蒲县县令写的案情卷宗丢给他看,“你养的好儿子。你养的好女儿。”
林范都没看完就汗流如浆,忙脱帽伏地谢罪。
皇帝也不看他,直接叫他回去。当晚便有皇帝身边服侍的大太监李德胜到镇南侯府奉旨申饬。
老侯夫人和镇南侯夫妇听着申饬,跪在地上哭得凄凄惨惨,心里把林纹骂死了,可末了还得问一句,“李大保,不知圣上如何处置端王妃?”
林九和林范都丢了官,没道理林纹一点事也没。
李德胜扶起老侯夫人,“这婚事是太后娘娘定下的,若将端王妃发还娘家,将太后她老人家的脸面置于何地?老太太,先且放心,等端王回了京城,自有分说。”说罢便走了。
老侯夫人和镇南侯夫人婆媳泪眼相望。
老侯夫人深悔当日没能将林纹看管得再严密些。当下开了祠堂,先将林九臭揍一顿,问出当日是林纹身边哪些奴才勾连出的,谁去打探的消息,才得知竟是赖嬷嬷在主导。
至于赖嬷嬷为何要几次三番鼓动林纹杀死韩良娣,详查之后才知晓,原是韩良娣中炭毒昏迷时,斓曦苑一些下人偷了韩良娣的许多细软送给赖嬷嬷,希图她能给他们再安排个好点的差事——赖嬷嬷虽不贴身服侍,但握着林纹身边的用人权。
老侯夫人大怒,“好个贪毒的奴才!她一共得了多少好处?”
到了赖嬷嬷家中抄检查明之后才知道,赖嬷嬷收了现银一千五百两,金子五十两,许多没记录在册首饰、绸缎等等,全加在一起大约三五千两,此外还有几箱子古玩古董并一些字画古书无法估价。
赖嬷嬷起初收了贿赂是觉得韩良娣死定了,只要她一死,谁还管得着这些没记档的财物去了哪里。便是王爷回来了,哪怕就真追寻了,知道是王妃身边嬷嬷收了,还不是以为是林纹收的,碍着王妃面子,也不好开口索回。(至于端王会不会因这个事跟林纹有了心结,她才不管呢!)
结果韩良娣昏迷了十来天又醒了!
虽然斓曦苑那些下人都被发落了,也没人敢攀扯上赖嬷嬷,韩良娣又失去了记忆,自己有多少钱也说不清,但韩良娣一日不死,这些银钱就终有被查出来的时候,于是赖嬷嬷百般挑唆林纹,定要借她的手弄死韩良娣才能放心。
老侯夫人和镇南侯夫人婆媳两个牙都咬碎了,就因为这么个小人,几千两的银子,就把镇南侯府搞成这样!林范父子两人官职都没了,死了六个人,林纹的端王妃今后恐怕也只剩个空壳子了,最重要的是,林家失了圣心。
老侯夫人重重一拍桌案,“把那杀才一家都打八十棍子,发卖出去!”
打了八十棍子人还能活不能全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又是主人家赶出去的,哪有好人家要买呢。
林纹自从她哥负伤回家后就惴惴不安,这时见老侯夫人派了人虎狼般拿了赖嬷嬷走,还跟秋悦纳闷呢:“这是怎么回事呢?我身边哪还有几个人使唤,又弄走一个!”
秋悦无声抹泪,只能怨自己命苦,跟了这么个主子,劝着不听打着不动,死到临头了,还做梦呢!
秋悦忍泪道,“姑娘,以往我说让你远着些赖嬷嬷,你总不听。现老太太发话拿人了,你可明白了?”
林纹见秋悦神情与平时大不一样,“明白什么了?”
秋悦惨然一笑,“咱们在这里,消息不通。但合府都知道,圣上刚才派了李大保申饬侯爷,九爷和四老爷的罪名也下了官也没了,宫中此时尚无旨意给姑娘,难道是瞧着姑娘更尊贵,单单放过了您?”
她越想越气,一股悲愤无奈之下,对林纹也不恭敬了,语带讽刺,“莫不是那京兆尹、锦衣卫都是傻蛋,竟不知姑娘也涉在事中?”
林纹这才毛骨悚然,“你是说……不不不,我是太后娘娘亲侄女,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贱婢伤了我性命?”
秋悦冷笑道,“伤您性命自是不会的。可您要想再享受端王妃的威风,恐怕也不行啦。太妃性子仁厚,断断容不得自己孙子的生母是个奸险狠毒的妇人,想必这时已经开始打听侧妃人选。至于您,不管是端王府还是镇南侯府,有的是地方,给您辟个小院子,锁在里面,一天三餐供应,养个几十年也养得起的。”
林纹吓得脸都白了,盯住秋悦看了半天,劈脸一掌狠狠打在她脸上,把秋悦打得倒在地上。
“贱婢!你敢咒我!”她说着又随手从案上抓起一支靶镜往秋悦身上没头没脑乱打。
秋悦挣扎了几下站起身,把林纹推了个倒仰八叉,冷笑道,“我劝姑娘消停点吧,恐怕老太太发落了赖嬷嬷,这就来寻你了!”说完一拧身出了林纹房间,把她锁在房中,对几个小丫鬟说,“你们在这看着她。我去房中洗个脸便回来。”
自从林纹被关在缀锦阁后就时常打骂身边伺候的人,尤其是近身服侍的秋悦更是时时挨打。起初秋悦还忍着,后来熬不住就躲出来,林纹还在后面追。
老侯夫人知道了之后就命人送了一把大铜锁,说若是林纹再发疯打人就让秋悦等人把她锁在房中不给饭吃。近来林纹房里都不放瓷器了,连日常饮食都用的是银碗铜杯,倒也不怕她在房里砸东西伤到自己。
小丫鬟们见秋悦披头散发跑出来上锁,听见林纹又在房中厉声叫骂嘶吼,都吓得不敢作声。
过了好一阵子,林纹发够了脾气,连声叫人,要茶水点心吃。小丫鬟们从窗子中递了食水进去,林纹一把掀翻托盘,口中骂道“秋悦这死丫头”手却往端盘子那小丫头脸上乱抓,那小丫鬟躲避不及,被她狠狠揪住耳朵,痛得大叫“姑娘饶了我吧”,林纹咬牙切齿,下死劲往小丫鬟头上脸上乱掐乱打,“不让我好过,你们且也不好过呢!看看谁比谁日子好!”
小丫鬟见她神色可怖如厉鬼,哪里还有半分平时金尊玉贵的侯府小姐的样子,魂飞魄散之下顾不得尊卑,拚命打了林纹两下逃了,一径跑,一径捂着鬓角哭喊,到底还给林纹揪下来两缕头发。
因赖嬷嬷崔嬷嬷都给叫去问话了,院子里只有秋悦一个大丫鬟,另一个小丫鬟见林纹又发疯打人,吓得腿软,又不敢走开,只得抱着廊柱发抖,盼着秋悦赶快回来,却始终不见她回来。
林纹又闹腾了一阵终于累了,房内没有声息了,小丫鬟才敢跑去后罩房去找秋悦。她唤了几声“秋悦姐姐”,院子里静悄悄无人应答。小丫鬟推开秋悦房门,只吓得倒仰着坐在地上,只见秋悦悬在梁上,一动不动。
老侯夫人处置了赖嬷嬷,心中那口恶气总算稍出,叫镇南侯夫人扶着她一起往缀锦阁去,一路上咬牙道,“我们林家是造了什么孽,养下纹儿这种丧门败家的丫头。”
还未走到缀锦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来,面如土色,老侯夫人身边的婆子连忙喝住,“做什么?小心惊了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