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怒道:“你竟然还装不知道?”
把视线凌厉地落向一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思若,燕帝怒气满满道:“你可都听见了?如今良妃已到,你就将方才你自己所言之事,再如实说一遍。”说着,他又偏头看着良妃,说道:“正好,良妃你也仔细听听,帮你回忆一番,你到底做了何事!”
最后一声,燕帝已是勃然大怒,威严非常。
“是,奴婢遵命。”
先前三个嬷嬷的手段,思若真是怕了,她完全不敢再尝试第二次,于是这时,听着燕帝的话,她低着头,小声道:“奴婢之所以会往二皇子的汤药中下毒,全是受了良妃娘娘的指使,奴婢手中的毒药,也是娘娘派人给奴婢的……陛下英明,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话语,思若俯身叩拜,又把事情经过,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今日上午,良妃娘娘派人找到了奴婢,让奴婢偷偷将毒药下到殿下的膳食中。”
“殿下的膳食,一直都是福全公公和多元二人负责管理的,奴婢根本无法近身,因此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后来,在晚膳之后,奴婢终于是找到了一个机会——替陛下熬药的宫女恰好身体不适,让奴婢去帮忙,于是,奴婢便趁机,想将毒药下到汤药当中……”
她交代的越是清楚,脸色便越发苍白,说道最后,已经完全没了血色,身子也在颤抖着,同时,她的眼眶也是红红的,眼中更是布满了哀伤和痛苦,还有满满的歉意——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把良妃招供了出来,那么,落在淮王手中的,她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便全部难逃一死。
或许此时,他们已经不再了。
神情一凛,燕帝一拍桌面,大声喝道:“如此,良妃,你还有何话要说?”
良妃脸色一变,她跪在地上,眼泪霎时从眼眶中溢出,泪流满面道:“陛下,臣妾冤枉啊。”
说罢,她又以跪着的姿势往前爬行几步来到燕帝脚边,而后仰起头来,楚楚可怜地为自己辩解道:“臣妾与二皇子虽然同在宫中,但二皇子一直在凌霄阁养病,从来深居简出,我们素来少见,更是不曾有过任何交恶,臣妾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竟要下毒害他?”
说到这里,她把头一转,在燕帝看不见的角度,恶狠狠地瞪了思若一眼,眼里的杀意和恐吓十分明显,随即,她转回头,信誓旦旦地又继续说道:“这一定是一个阴谋,而宫女所言,必然是有人故意扭曲事实,目的,就是要陷害于臣妾,还请陛下您能明察秋毫,还臣妾一个公道!”
良妃哭的伤心无比,她的目光始终柔柔地落在燕帝的身上,里头似有一抹哀求和悲伤,之后她也不再为自己说话,就是一直伤心地哭着。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是安静地垂泪,也是梨花带雨,自然是赏心悦目的。
然而在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欣赏良妃的美。
坐在上头,德贵妃低头,看着良妃哭了一会,冷笑一声,不禁出言讽刺道:“妹妹方才所言,可是在指着本宫与贤妃姐姐之间,有人故意教这宫女说假话,要陷害与你?”
刚才,就只有她们二人离开,去审讯过思若,而良妃的话,明显就是针对她们的。
“妹妹并非是这个意思。”
良妃一向和德贵妃不和,听了她的话后,故意扮着柔弱,却意有所指道:“我与贤妃姐姐关系一向很好,何况贤妃姐姐是二皇子的养母,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而姐姐你乃是贵妃,要掌管后宫之事,自然难以分出时间,而且和二皇子亦无恩怨,又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呢?”
良妃的这一番话中,是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众人都知晓,德贵妃最在意的,便是多年以来,她虽然掌管后宫,手执凤印,但是燕帝却始终不肯册封她为后,让她名正言顺,只能以贵妃头衔,代为管理。
如今,良妃的话,便是指德贵妃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故而对庄后心怀恨意,然而庄后已逝,因此便将仇恨转嫁到了燕文灏身上,指使思若下毒谋害燕文灏,却不想思若失手被抓,于是便灵机一动,将事情嫁祸给她。
自然是听出了她的话中有话,德贵妃不由冷笑连连,直接指出来质问道:“本宫听妹妹所言,可是在暗喻是本宫有意要陷害于你?”
良妃没有回应她,只是又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燕帝,“陛下,臣妾确实是冤枉的,臣妾伺候了您这么多年,难道您还不清楚臣妾的为人吗?”
她抹着眼泪,柔弱非常,哭的像个泪人儿似的。
然而燕帝却不为所动,他始终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一语不发。
这时,门外有太监禀告道:“陛下,禁卫统领吕熙求见。”
燕帝微微颔首,“让他进来。”
很快,吕熙便走了进来,他躬了躬身,向燕帝行了一个礼,之后便出言恭敬地禀报道:“陛下,属下已然按照您的吩咐,去往良妃娘娘的寝宫搜查过了,在娘娘的寝宫处,属下确实找到了宫女思若所言的那名小太监,也从娘娘的寝宫内搜到了一包药物,方才裴御医已然亲自检验过,此药物正是宫女思若往汤药里下之毒。”
说完,他便抬起手,示意门外的侍卫把小太监押上来,又把药包呈给了走来的福喜,福喜拿了药包后,忙转身回去,交给了燕帝。
低头看了一眼,再抬起头时,燕帝已然是怒不可遏,他一脚踹开了良妃,厉声道:“人证、物证都齐全了,证据已是确凿,良妃,你还有何话要说?”
听了吕熙的话,又看到被抓到殿内的小太监,良妃终于是控制不住,身子一软,整个人歪到在一旁,只能用手肘勉强支撑着自己,再无力辩驳。
此时此刻,她脸上的妆容已花,再也遮掩不住,她惨白无比的面色和黯淡的神情,转瞬之间,仿若苍老了数十岁。
稍时片刻,她的眼眸一闪,想起了什么,忽然就回过神来,然后她又猛地往前爬了几步,扒着燕帝的腿,声泪俱下地哀求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仰起头,良妃的双眸中噙满泪水,表情亦是极为哀婉动人:“臣妾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父亲和祖父双双出事,对臣妾打击实在太大,臣妾一时之间想不通,竟然把父亲的死和祖父的入狱全部都归罪到了二皇子身上,心中对他怀着愤恨,才会犯下这般滔天大错,请陛下看在臣妾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臣妾一命吧——”
她还不能死,只要不死,那么就还有转机,淮王承诺过她,只要再过半个月,城外的大军便会攻进京城,到时,她便能重新回来,甚至成为皇太后了。
燕帝的面容沉静无比,他抿着唇,沉默着,任由良妃扒着自己,一句一句地哀求着。
就这么过了许久。
舒缓了一口气,燕帝低头看了一眼良妃,之后移开目光,漠然淡声道:“良妃无德,以下犯上,意图谋害皇室,难为宫规、国法所容,自今日起,废除妃号,贬至冷宫——”
良妃闻言,一直吊着的心瞬间回到了原地,她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燕帝,神色有些复杂,随即她又深深地朝着燕帝拜了一拜,然后轻声道:“臣妾领旨,谢陛下不杀之恩。”
听了话,德贵妃微微蹙了一下眉,她看了看跪着的良妃,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失望,她本以为,这一次,良妃是绝对难逃一死,却没想到,只是简简单单的贬入冷宫就算完了。
一瞬之间,她的心思千回百转,她想,或许是自己多想了,燕帝根本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宠爱燕文灏?
而这一边,贤妃紧紧地蹙着眉,没有忍住,直接站了起来,她走至正殿中央,抬头直视燕帝,冷声问道:“陛下,您这么小惩大诫,是否有失公允,对灏儿何其不公?”
福喜面上一惊,赶忙出声斥责:“大胆——”
抬手示意福喜闭嘴,燕帝抬起眼眸看向贤妃,紧紧抿着唇,眼里的冷意一点一点的,逐渐在加深,但贤妃从来就不曾惧怕过他,仍然站得笔直,坦坦荡荡地和他对视,面上皆为不满。
在燕帝出声之前,燕文灏猛地往前几步,借着身高的优势,将贤妃挡在身后,微微低着头,对燕帝轻声说道:“父皇,母妃她只是过于关心儿臣,才会无意顶撞了您,请您见谅,饶了母妃。”
盯着燕文灏看了一会,望着他与自己印象中十分相像的面容,燕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沉吟了一会,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随即淡声道:“罢了,朕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