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萼清辗着指尖,楼淮祀撂了挑子不干了,于他们是半喜半忧,喜得是他们本来就想要这些人手,算是求仁得仁;忧的是,这么多人一股脑塞给他们,他们不好妥善处置,况且,楼淮祀还是个翻脸怪,朝令夕改这种事,他做起来就跟吃水似得。
“小知州像是生了气。”
俞子离道:“阿祀从小到大,除却他心甘情愿的,几时吃过亏,你这般算计他,他没跟你反目,是将你视为自己人。”
对自己人,楼淮祀那是挑不出什么不好来。
梅萼清笑起来,眼尾带出一道纹路,不枉他在禹京时想辙将楼淮祀弄来栖州,那时他更多的是想借他的背景好行事,却是买个木盒,赠盒珍珠,赚翻了。
“这么多人怕是不好养啊。”依律,役夫自备水粮,可这些降俘眼下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去哪备粮去?少不得要供给一日两餐。
“这倒不怕。”俞子离道,“我手上有银,梅兄先挪去用便是。”
“不妥。”梅萼清摇手,“丘声先生虽为你留下百万家财。但造田也罢,收置降俘也好,皆是官事,官事岂能拿你一人之力顶缸。此为官家的无能啊。
俞子离云淡风清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梅先生不必拘泥。”说来惭愧,他爹留下的百万贯家财,他几乎就没动用过,在山中,金银没有花用的地方,下山后他就投奔师兄。楼大将军和长公主养师弟是当儿子养的,吃穿用度无不精心,哪用得着俞子离动用自己的私银。再后来他离家出走,寄身卫侯府,那也是衣食无忧,安逸精致。
梅萼清还是摇头:“此例不可开,今日我取你私财以肥府库,他日便有官攫民之财以资自己有腰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国亦如是。”
俞子离笑:“阿祀曾借钱粮军中,不若我效仿一二,借钱与梅先生,将后再还归于我,如何?”
梅萼清抚掌:“大善啊。”想起什么,笑,“小知州来了栖州后真是没少生财啊。”要是再生得胖一点,活脱脱的一个散财童子。
俞子离与有荣焉,笑道:“阿祀胡闹亏胡闹,却是个能在石头里榨出油的。”
梅萼清将这话撇在一边,重又说起降俘安置的事,道:“我想着不若分几个划出劳工营,先叫他们就地修房子,三年后这些放他们良籍,屋舍也归他们所有。再买些鸡鸭鹅等家禽令他们养,一个人,有了屋舍,屋中有家禽,勉强也算得有家,有家之人,再作恶就要好好思量。”
俞子离道:“将各寨的降俘打散再分,不叫同寨的人抱成一团,一处劳工营,数目不可越过五十人,再选出监工工头,五人一组,其中一人或是闹事或是想要走逃,另四人连坐。万福寨那边事了后,方都尉那腾出人手后,要个好手监管一处工营。”
“我冷眼看万福寨,不出半月能了事。”梅萼清道。刘妻与刘子斗成一团,母恨子不死,子盼母快亡,寨中贼匪也是一分为二,不出几日必有一场大战。
他们母子之间互相残杀得不亦乐乎,竟把刘青给忘在脑后,也不知是顾及,还是故意为之,害得楼淮祀都没砍刘青手指的兴致,只好嗑着松子令方固小心待命,以求做个得利的渔翁。
俞子离顽笑道:“万福寨那不知有没有明府安排的人手,别又去后方截了贼脏。”
梅萼清大笑:“竟是不曾有。”再劫一次贼脏,楼淮祀怕是真的要跟他翻脸了,做人还是要一线才好。
楼淮祀将栖州兵养得膘肥体壮,就是为了抄贼窝,不把本捞回来,如何肯干休。
二人说笑几句,重又说回正事。
梅萼清道:“新造的田,得分出一半来种寻常米粮。”都种了血米,富户贵家全拉去外地,栖州人却还是吃不上粮。
俞子离道:“不错。”
“虫害总是一大隐晦,也不知瘦道士能不能炼出杀虫的毒/药。”梅萼清略有担忧。瘦道士也是个神人,吃死人的丹药他信手拈来,吃死虫的药他却是苦研不得。
俞子离道:“这一时也急不得,不若先用土方,多养些家禽,勤翻田地。”
梅萼清直点头,这也是下下之选,他虽截了云水寨的钱财,但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光买粮就是一笔巨资,还得支派人手去邻州买,鸭鹅等家禽是活物,一帮子粗汉,万一养死了,别说捉虫,还得赔个血亏。
可惜楼淮祀对造田农桑并不上心,不然,还能一道商议一番。
俞子离笑:“梅先生贪心了。”
梅萼清一想,果然如此,也就笑而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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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正乐呵着呢,什么付忱徐泗,还有一堆降俘全推给了俞子离和梅萼清;万福寨又有方固盯着;栖州城榷场也已经收尾;府衙中鸡零狗碎的事有宋光光,宋通判。
他这个光光兄,以前是万事不沾手,现在为了在姬冶面前露露脸,什么事都要管一管,一副为栖州殚精竭虑的模样。
于是,楼淮祀就闲得没事干了。
卫繁也挺闲的,虫金那有卫絮,她大姐姐比她聪明,又比好勤奋,还比她上心,卫繁心安理地偷闲了。
小夫妻二人窝在院子中,铺了一张凉簟,捉了一只蚂蚁,系了一根红线,让它走竹管。栖州的蚂蚁个头肥大,初见时卫繁和几个丫头吓得不轻,现在不但敢抓来戏耍,还将蚂蚁泡了酒。老御医道许能治鹤膝风。
二人玩了一会,没了趣味。绿萼等松了一口气,又不是三岁小儿,什么不好玩的,拣了蚂蚁耍玩,不小心咬上一口才有苦头吃。他二人一撒手,绿萼等赶忙将竹管、蚁虫等收拾丢了出去,又打水让他二人净手。
楼淮祀躺在凉簟上,秋高气爽啊,万里晴空,要是泛舟湖上,又舒适又闲逸。
偏偏栖州城内没有湖让他们游舟,栖州城外……非常时刻,哪敢出去玩。
“栖州城中还有什么去处?”算来算去似乎也就一个普渡寺,可也没甚风景奇秀处。
“好像也没什么去处。”卫繁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去处。一天一天呆在院子里,她也觉得憋闷。
“舅兄常去哪里游玩?”楼淮祀问。
卫繁道:“阿兄这几日都在短街的酒肆之中呢。”
卫絮挑灯提笔,写了一则玉面郎君擒贼记,卫放阅后,那真是心花怒放,当即自己动手抄录下来,跑外头一口气逮了好几个说书的先生来,叫他们读后在酒肆里说学。说书先生知道他的德行,大力捧臭脚,捧得卫放是心花怒放,一个高兴,赏银一给就是好几两。
栖州城外方固忙着剿匪,栖州城内百姓忙着听玉郎擒贼,两相映照,听得人是热血沸腾。
卫放连听几天说书后,已经不满足只拿耳朵去听,想寻个演傀儡戏的演上几目。演傀儡被逼得直跳脚,冷不咧的又没个曲,又没个行头,如何还傀儡戏?卫放倒倒眼,有心再叫自家堂姐姐给自己写个词,被姬冶一吓,乖乖收了心思,只得打发小厮满城寻才子写词作曲。
栖州的读书对卫放那是避之唯恐不及,有真才实学的不愿写,半桶水则的不敢写,因此,卫放和他爪牙们愁眉苦脸,哀叹栖州无才子。
楼淮祀听完后,趴那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卫繁掩嘴跟着乐,她哥哥为了炫耀,还特地请了说书家来说给她们听,满篇浮夸之词,别说捉刀的卫絮听后满面通红,恨不得以手掩耳,就连卫繁听后都觉得莫名羞耻,也就卫放得意非常,听了一遍又一遍,还在想要不要支两个说书的去邻州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