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之时,楼淮祀白话奏折一石激起千层浪,六部、武将又吵成一团,武将、兵部巴不得石脂都用于兵事,户部、工部却附和君皇之意,一部分用于民生,一部分用于兵事。尚宰相笑眯眯的,民生、兵事都不可轻忽,但石脂收归国有,栖州有功,君上另行嘉奖。
至于栖州占取石脂获利再行造田之事,可行却非优取。
栖州多虫害,多沼毒,野有恶兽,且多水患,天下百州,另有天时地利之沃土,何不择来造田,不比在栖州省力百倍。栖州往上数几百年都是恶地,败短之处数之不清,焉知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至于石脂是在栖州发现的,得利却在它州?
国之财富,怎能以州论,当以一国论之。
姬冶一个光头皇子,身无要职,在朝上据理力争,质问:“栖州可是弃民?栖州之民莫非不是君皇子民?”
尚相则诘问:“何不力施刀刃?”
姬央终是力扛了百官之意,敕令栖州占取石脂四成,国取五成,一成藏制火器,在栖州设脂局,设一卿二丞,统理栖州石脂采收、售卖之事,另遣一千兵安守,皇三子姬冶代领工部侍郎赴栖州监察脂局,兼领脂局一丞,另少卿、一丞从京中抽调。
至于栖州造田之事,各种隐忧,仍需长计,但允栖州官府自行。
姬冶长出一口气,越发认定表弟楼淮祀的离京自己阿父在其中定有手笔,栖州就算没有石脂现事,阿父也是有心治理。
皇长子与皇二子因姬冶领了石脂的事,面上恭贺,肚里却是不大高兴。姬冶哪管自己两个兄长高不高兴,他回禹京后连行囊都不曾拆,都不必重新整理,増増减减又可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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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侯府得了朝会的消息,卫放扔下手中的骰子直奔卫询的书院:“祖父,祖父,圣上许令,四成石脂归于栖州。”
卫询笑到:“倒让孙女婿猜着了。”
卫放才不管这些,有些急不可耐道:“祖父,阿祀说要将石脂的名头卖给僧道,石脂燃火,是叫佛火莲花,还是道家火精,端看他们哪家愿意多出银钱……阿祀说,不拘银钱,宝物也可充数。反正这些出家人有钱。”
卫询在书房里绕了一圈,他年轻时将僧道得罪狠了,痛地里这些秃驴牛鼻子肯定恨毒了他,不知如何诅咒唾骂,如今他一大把年纪了,再坑僧道一记,有些下不手:“唉!这可是要结死仇啊。”
卫放吃惊:“原来咱们家与和尚道士不是死仇?”
卫询吹吹胡子:“怎就是死敌?你小时你阿父还带你住过寺中,若是死敌,早将你们父子几棍子打出去了。”又叹口气,“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咱们就算不是如日中天,那也算得简在帝心,现在嘛…”
当年他坑惨佛道,这些年佛道重兴,香火鼎盛,又坑一把……卫询下不了手是假,有些胆怯倒真。
卫放被楼淮祀哄住,一门心思偏拐,道:“阿祀说这算不得坑人,神火现世,哪家得了它,声望神誉更上一层楼,更得信徒的追捧信奉,花再多的钱也不冤,实乃双赢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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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双赢个……屁……
卫询真想喷孙子一脸唾沫星子,他年轻能因为迁怒搞得佛道怨声载道, 显不什么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双赢, 佛或道赢得名, 他楼淮祀赢得利,你我赢得什么?”
卫放呆了,吱唔:“阿祀……我妹夫, 您老的孙女婿,不自家人?阿祀赢了, 就是卫家赢了。”
“胡说。”卫询直吹胡子, “一棵树那还分叉呢, 连理同枝那也有亲疏之分,楼卫虽结两姓之好, 到底有两姓之别。彼此都有好处, 那添柴拨火自是情理之中, 再不济,一家吃肉, 剩下残羹稀汤,也算饱腹,遇到难处, 你托我一把, 我拉你一手,算得互助。但,一家冲锋陷阵,一家背后击鼓, 那便有些大不妥。”
卫放听得两眼直懵圈,有听没有懂:“祖……祖父……”
这孙子太蠢,卫询不得不掰开了揉碎了说与他听:“你老师列了一张名单与你,尽列京中不可开罪之世家豪族,祖父再教你一样,合宜之时行合宜之事。”
“当年我寻佛道的晦气,那是顺应上意。 ”卫询往上指了指,“只要没捅出天大的窟窿,自有兜底。孙儿,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卫家早已边缘,只剩得薄薄一层荣光,几可透光,经不得折腾,卫家最好龟缩家中,安安份份,混吃等死。”
卫放越发呆了:“祖父的之意,卫家做膏梁纨绔才有出路?”
卫询哀痛地看他一眼,沉声道:“卫家都如你这般的,还是当纨绔稳妥些。”
卫询气道:“那祖父还嫌弃我不干正事。”
卫询安抚道:“我嫌归嫌,也不曾鞭笞你去建功立业。”他叫卫询坐下,“你听祖父为你道明这里干系。佛家也好,道家也罢,真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得遇春风遍生荒野,朝迭更替,他们起起伏伏,势微有之,兴盛有之,却是长存不灭。此等存在岂不令人心生忌惮?他们信众万千,一呼百应,这些信众献妻献子献银献心肝,再得神迹加持,广大信众怕是肝脑涂地再所不惜。为君者,可能坐视不理。将神火宣之于众,渲染广传的卫家又能有什么好果子?”
“可……可卖名号的是阿祀?”卫放呆滞。
卫询一挽袖袍:“蠢货。阿祀是圣上的亲外甥,你是圣上什么人?”然后睨一眼卫放,“这回听懂了没有?再听不懂,也只能等下辈子明白了。”
卫放挺挺胸:“祖父示免看低了我,不就是这事做了,皇上会不高兴嘛。”
卫询抚须赞道:“不错,总算没蠢到家。”
卫放困兽似得绕着书房转转圈,敲了敲自己脑袋,敲了半天,总算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什么说漏了:“不对不对,祖父,阿祀说还有后着。我忘说了。”
“还有后着?”卫询纳闷,抬手就给孙子一记,“传话传个半截,你吃饭只吃半碗可好?”
卫放可怜地蹲在一边,道:“半碗便半碗,只吃酒肉也使得。”
气得卫询又把卫放逮住捶了几记,捶得舒心后再亲手煮了茶,塞一碗给卫放:“许你牛饮解解渴,说,还有什么后着?”
卫放捧着茶,心酸得差点掉下泪来,他又不是待洗的衣裳,有事没事就捶他,痛死他了,抽抽鼻子道:“阿祀道,等得把佛道的银子骗过来,再说神火九天之物,神仙才用它点灯。人间帝皇心念子民,午间休憩,感应天召,神游九天与诸神同宴,见神火于民有用,求取之,诸神问人间帝国皇:长生、神火,何舍?帝思,遂弃长生而择神火,以赐天下光明、造福万民。”
卫询听了之后良久不语,卫放战战兢兢,在旁边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袓……祖父……”
良久,卫询才道:“你这个妹夫很不错,胆子大,不要脸,心又黑,手又重。真他娘的,一女二嫁也就算了,这还是西家睡东家吃啊。哈哈哈,不错不错,哈哈哈。”
卫放靠过来,细声细气问道:“祖父,你这是埋汰还是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