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跟着不痛不痒搭腔:“大郎要将你祖母的话记在心里。”
“儿子明白。”卫放敷衍。
晚膳至半,守门的婆子领着厨娘乐呵呵地过来传话,管嬷嬷不知什么事,满脸疑惑地出去又满脸堆笑地回来,在国夫人耳边回到:“老夫人,是国公爷遣的人。”
国夫人一愣,看一行人脸上都是笑模样,知是好事,笑问提着食盒的厨娘:“送了什么来?”
厨娘眼睛都满装着笑意,屈膝福了福,回话道:“老夫人,国公爷得知老夫人与府中小郎君小娘子一道晚膳,尽享天伦,又得知老夫人茹素,特令食手做了一碗豆腐为老夫人加菜。”
“豆腐?”国夫人还以为什么稀罕物,听是豆腐,十分兴致去了三分。
厨娘忙笑道:“老夫人不知,这是国公爷特令食手烹制的,也不让人瞧见,说是大有名堂,不与寻常的豆腐相同,还有好听的名儿,叫做‘凝脂琼玉’。”
卫询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心,国夫人心里自是高兴,嘴上却道:“名号再雅那也是豆腐,自我茹素,厨下有心将豆腐做出花来,不知换了多少做法。今日我倒要尝尝这凝脂琼玉怎个与众不同。”
卫繁好奇得要死,恨不得离座去看个仔细,看厨娘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盅白玉盅,里头盛着凝乳般软软嫩嫩的白豆腐,中间点着细葱浓酱,粗看实在看不出什么稀奇。
管嬷嬷让小丫头取赏银打发了厨娘。
厨娘这一趟美差得了厚厚的赏银,欢天喜欢地告退。
管嬷嬷将一根小银匙奉给国夫人:“老夫人尝尝,免得冷了走味。”
国夫人拿匙子舀了一勺,凝脂琼玉在羹匙上微微颤动,软嫩烂滑,尝一口,不见一丁点的豆腥味,入口即化,满嘴浓香,她又尝了一口,诧异道:“确实不同,比寻常的豆腐细嫩香浓,更有滋味。”
管嬤嬷喜道:“这是国公爷体贴老夫人,实是有心。”不枉当年国夫人心倾国公,一心将身嫁予。
国夫人忆起少时,唇角含笑,倒有些痴了。
卫繁是整个都痴了,这凝脂琼玉到底什么滋味,她自问遍食珍馐,什么塌豆腐、酿豆腐,蒸的、煮的、炖的、焖的、炸的,就是不知这个什么凝脂琼玉,看盅碗,大许就是蒸的,手法平常,怎么滋味就与众不同。
国夫人回过神,看孙女儿苦思冥想,小圆脸满是不解,不由好笑,招招手:“繁繁来,尝尝你祖父送来的豆腐。”
卫繁两眼一亮,起身跪坐在国夫人身畔,很有些迫不及待。
国夫人嗔道:“真是馋丫头。”拿银匙亲喂了一口在卫繁嘴里。
卫繁想着美食不能轻慢,自要细品品,凝神轻轻一抿,一口豆腐化在舌尖,果然香浓细腻……只是,她皱着眉,大为疑惑,想着还得细品品,品了又品……这……这……
国夫人端详她的神色,笑起来:“这般美味?来,祖母再喂你一口。”
卫繁张嘴又吃了一匙,再细抿轻品,转着两只黑眼珠,就是不说话。搞得座中各人都有些呆愣:这凝脂琼玉难不成是什么仙家美味,看,都快把他们二姐姐给吃傻了。
国夫人却起疑窦,轻轻放下银匙,接过手巾拭了拭嘴角,笑对着卫繁:“繁儿,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卫繁为难,递眼色给卫放想让兄长帮忙解围。
卫放就是一个缺心眼的呆子,哪里看得懂妹妹递过来的眼色,于是也冲卫繁挤了挤眼。
卫繁顿时有些呆滞:自己有难处冲兄长使眼色,怎么兄长也冲我使眼色啊,他也有难处?
卫放将眼挤得差点抽筋,二人也没接上信。
卫繁只好看向自己亲娘许氏……唉!许氏正吃得自在呢,压根没理会女儿。
国夫人笑催:“繁儿?”
卫繁赶忙正襟危坐,倾过身,反问道:“祖母是吃半月素还是吃一月素?”
国夫人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卫繁将那盅凝脂□□移到自己跟前,悄悄道:“祖母,这不是豆腐,这是猪脑。”
“什么?这这这……”国夫人大惊失色,狠狠一击食案,怒道,“简直混帐,简直……荒唐……”当初她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了卫询这混赖货,生平就没干过正经事,老了还要做怪。世上若有后悔药,她一口气能吃下一瓶,真是美色误人,岁小不识真美玉,愣是被空有臭皮囊的卫询给骗了。
国夫人越想越气,咬牙切齿低骂:“这等腌臜贱物,怎好入口,我听闻猪脑有毒,我看你祖父这老不死的要杀妻。”
卫繁连忙悄声回道:“不不不,祖母误会了,脑花微毒,男子多食少子……”她话出口才知自己说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忙拿手死死掩住嘴,睁大双眸,可怜兮兮地看着国夫人。
国夫人又是气又是急,又不好当众斥骂,扭头看座中的儿媳侄媳,孙子孙女侄孙女,都吓得傻了,一个一个噤若寒蝉,半点声也不敢出。她放缓脸色,安抚道:“我与繁繁逗乐,你们自吃。”
于氏才不信呢,反正也不管自己的事,笑呵呵地称是,继续用晚膳。许氏这个亲娘却是不疑有他,只吩咐道:“说笑归说笑,繁儿不许闹到你祖母。”
卫放和卫紫都是傻的,国夫人说一便是一,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
座中也就卫素担心,偷看了卫繁好几眼。
国夫人将卫繁拘在身边,低骂道:“你一个不曾及笄的小娘子,都看得什么不得入目的杂书,也不学点好,光学了你祖父的不着调。”
卫繁小声道:“土长水生的百种活物都可为食,我怕误用了有毒之物,就翻了翻医书。”
国夫人狠瞪她一眼。
卫繁讨饶憨笑,见国夫人略缓了神色,悄悄拿了银匙要去挖猪脑,她是不嫌贵贱的,这猪脑花炖得甚是美味,胜却豆腐无数。
国夫人冷哼一声,又将脑花移了回来,硬梆梆道:“今月便吃个半月素。”左右她也吃絮了,腌臜归腌臜,都已入了口进了肚,嫌弃也晚了。
管嬷嬷在她身后不吱声儿,长叹不已:国公爷还是这般不着调,非得让老夫人生一场气。
.
不着调的国公爷卫询在书房赏画,背着手踅着步,等得片刻内管事苦哈哈地过来。
“如何?那凝脂琼玉送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