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许天华站起来,也许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勉强笑一笑,目光中写满留恋和委屈。他转过身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我鼻子一酸,差点儿哭出来。

沈恕问:“还有谁有不同意见?”

没有人接话。

沈恕挥挥手:“散会。”

4

2013年 8月25日。

楚原市刑警支队。

按照分工,可欣全天候配合李有仁工作,这是他从警以来最枯燥却难忘的经历之一。

可欣私底下抱怨不迭,说李有仁整天什么事也不做,就守着那个锃亮的、收音机似的盒子,不停调频率,竖起耳朵听里面吱吱啦啦的电流声,还煞有介事地拿笔记录,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一样。可欣边说边忍不住笑,觉得自己这两天的言行无比荒唐。

初来乍到的杜逸群倒是在连日的抓捕工作中崭露头角,令警队刮目相看。他虽然已届中年,身手依然矫捷,并不逊于年轻人。而且他头脑冷静,反应迅速,敢打敢拼,具备一名优秀刑警的全部素质。警队里都说沈恕慧眼识人,又说杜逸群未能早日加入警队是浪费人才。

杜逸群办案之余,也凑到李有仁的工作室里看看西洋景。他对所谓的神秘现象似乎并不排斥,神情中充满好奇。所以李有仁愿意和他说话,给他讲解亡灵对话的细节。可欣在旁边像听天方夜谭似的,内心认定李有仁是江湖骗子,在吹牛。

可情况还是慢慢发生变化。

一天黄昏我出现场回来,可欣一脸黑线地来找我,说李有仁破案了,不是十五年前那起灭门案,却也是一起陈年积案。李有仁通过他那个收音机似的盒子和死去八年的被害人取得联系,问出了真凶。

我知道可欣不会骗我,却还是半信半疑:“假的吧?这太颠覆人生观和世界观了,哪有这回事?”

可欣都快哭了,满脸的迷惑和沮丧:“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昨天上午,李有仁不停调频,那东西吱吱啦啦地响,我昏昏欲睡。突然,盒子里传出来说话声,很不清楚,可是能确定是老年男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空旷而且发散。李有仁揪着我帮他聆听和记录,我当时还以为他在捣鬼,也没怎么上心。可是记下断断续续的十几个字后,我就有些发懵,那声音说的是‘二零零七,八月十五,大桥头,李天水杀,文——平’。这案子我知道,虽然是和平区分局办的,但是他们曾经报上来过。这时间地点都对,被害人是一个退休老师,叫文昌平,凶手是他教过的学生,名叫李天水,作案后潜逃,一直不知道他藏身在哪里。”

我说:“那也不能证明不是李有仁在捣鬼,这些都是大家早就知道的案情。”

可欣挠挠头说:“如果只有这些,我也不会把它当成一回事。可是接下来李有仁开始对着那个锃亮的收音机说话,而且他发出的声音也是空旷而发散的,不像是人的声音。我勉强能听出来李有仁说的是‘李天水在哪里’,那时我就感觉身上发麻,好像汗毛都竖起来了。更要命的是盒子里居然传出来回答,清清楚楚的六个字,‘大邑县后坪镇’。”

“大邑县后坪镇是邻省辖区,距离楚原三百多公里。沈队听到汇报后,派老吕和杜逸群带人赶到后坪镇,在市场里把摆摊卖肉的李天水抓个正着,那小子在回楚原的路上就一五一十地全招了。你说这事邪不邪?”

我感觉后背上直冒冷气,禁不住打个寒战,说:“假的。青天白日的,还能见鬼了?”

可欣摇摇头,不知是赞成还是反对我的意见。

5

2013年 8月31日。

楚原市刑警支队会议室。

又一次案情研讨会。还是上次那几个人。

沈恕的表情依然严肃,眉头却不像上次那样紧锁,貌似对这些日子的办案效果还算满意。他先是肯定并赞扬了李有仁的工作成绩:“李有仁先生的研究成果具有难以估量的现实意义和应用价值,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一定会获得更多的认可和更广泛的应用。李先生在短短一周半的时间里就帮助我们侦破两起陈年积案,目前,两名嫌疑人都已被抓捕归案。‘1·23大案’虽然还没有眉目,但是据李有仁先生判断,他已经十分接近三名被害亡灵的频率,双方进行通话指日可期。”

我们实在没法不捧场,象征性地给李有仁鼓了鼓掌。

沈恕等掌声平息,继续说:“我再强调一遍保密纪律,李有仁先生的身份和研究工作都仅限于在座的几个人知道,不要向外传播。我近日听到警队里有一些风言风语,以讹传讹,扭曲了事实真相,对李先生本人和警队的形象都有很不好的影响。等百日会战结束后,我会找机会公开并表彰李有仁先生对警队做出的巨大贡献,但目前还要保守秘密。”

杜逸群难得地举手发言,表达对沈恕和李有仁的支持:“我是个粗人,虽然不懂李先生的工作原理,但是从心底里赞成。这不是封建迷信,我以前在书本上读到过,人体能够发射电磁波,在死亡后这些电磁波会变得相当微弱,但是只要科技足够先进,仍然可以接收到。我说不明白,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杜逸群的声音粗而有力,说话速度又慢,给人一种憨厚朴实的感觉。

李有仁不动声色,颇有宠辱不惊的风骨。沈恕笑笑,不置可否,说:“省厅对李有仁先生也寄予厚望,希望在李先生的协助下,市局能够一举侦破‘731连环奸杀案’。”

沈恕一说到“731连环奸杀案”几个字,会议室里一瞬间寂静下来,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这起案子是楚原市新老刑警的心病,不能提,一提就痛彻心脾。

“731连环奸杀案”发生在十七年前,那时沈恕、可欣和我都还在学校里读书,可对此案并不陌生。事实上,楚原市民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那起案子,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关于“色魔屠夫”的传说。

“色魔屠夫”专门在夜间偏僻处拦截单身女子,殴打后实施强奸。他有一个变态的嗜好,就是一边强奸一边死命地掐被害人的脖子。当兽欲发泄完毕,被害人也气绝身亡。

第一起强奸杀人案发生后,楚原警方还把它当作普通的刑事案件来侦办。事隔一周后,又发生了第二起,民间恐慌,官方震怒,警方才投入大量警力开始排查工作。哪料到半个月后,也就是当年的7月31日23点左右,巡逻队员在路边树林里发现一具下身赤裸的女尸,立即拉响警报,数十辆警车、几百名警员出动,展开全城搜捕。

丧心病狂的“色魔屠夫”就在警察搜捕期间,在第一个受害人被害约三小时后,在距离第一个案发现场约五公里路程的农家乐歌厅后面,奸杀了当晚的第二个受害人。

至此已有四名女子遇害,全部系遭到强奸后掐颈至死。

这个几近疯狂的挑衅行径,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击打在楚原警方脸上,从局长、副局长到刑警队长、刑警、巡警,都又羞又急又怒,恨不得当即把凶手抓来,亲手把他千刀万剐才解气。

当晚,市公安局召开局长紧急办公会议,将此案命名为“731连环奸杀案”。市局领导班子决议:“731连环奸杀案”为近期内工作重心,全局各部门、各警种均为“731连环奸杀案”的侦破工作让路,在人、财、物方面全力配合。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挂帅,市局刑警队、各分局刑警队、各派出所的警员全部出动,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排查,凡是身体健壮、有夜间出行条件的单身男子,逐个过筛子。

在这四起案子里,除去凶手留在被害人体内的精液外,唯一可供追查的线索就是凶手在泥土地上留下的几串脚印。楚原市公安局费尽周章请来公安部的足迹专家帮助鉴定,结果却差强人意。这几串足迹没有一只是完整的,全部是足尖的痕迹,也就是说,凶手具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在作案时是踮起脚尖走路。而公安部的足迹专家对这种情况一知半解,只能确定凶手为男性,中等身材,作案时穿一双国产运动鞋,却无法通过足迹分析出凶手的身高、体重、职业、特征等。

那个年代还没有dna鉴定技术,只能根据被害人体内的精液确定凶手血型为ab型,这使得逐户逐人进行排查的工作量减小,可是对破案并没有太大帮助。

楚原警方的地毯式排查并非毫无收获,一个月内,警方抓获在逃犯二十余人,打击现行抢劫、强奸、凶杀犯罪十几起,破获卖淫嫖娼、赌博、吸毒、盗窃案件上百起,却连“色魔屠夫”的影子都没摸到。

“色魔屠夫”在警方的重压下,沉寂了半年多时间。而警方消耗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却毫无建树,受到社会多方面质疑和诟病,终于中止排查工作。当时未到退休年龄的公安局长主动请辞,转任市政协排名最末的副主席。公安局内部大洗牌,刑警、治安、巡警支队的一二把手全部换岗。

第二年立春那天,市内再次发生骇人听闻的奸杀案,被害人系在遭受强奸过程中被扼颈致死。此案一出,全市轰动,市公安局如临大敌,连夜召开动员大会,制定了一打二防三排查的办案方针。

此时,社会上关于“色魔屠夫”的传说已经五花八门,出现许多版本。不仅被害人数被严重夸大,凶手的作案能力、凶狠手段和残忍程度都被极度渲染。楚原市民人心惶惶,一到夜间七八点钟,路上几乎见不到单独出行的年轻女人。

然而“色魔屠夫”并未罢手。因不易找到作案对象,他把目光投向风尘女子。在从立春到立秋的约半年时间里,他又奸杀了六人,平均每个月作案一起。这六名被害者中,有一名系外地来楚原开会的公职人员,其余五人均为陪酒小姐或站街女。

“色魔屠夫”神出鬼没,不断变换作案时间和地点,而且均为随机作案,加上行动敏捷,手段残忍,决不留任何活口,楚原警方得不到一点线索,眼睁睁看着受害数字增加,却束手无策。

“色魔屠夫”待天气转凉后又安分下来,从立秋到初春那段时间,未再犯案子,楚原市因此得以短暂的安宁。市民和警方都抱有幻想,也许“色魔屠夫”多行不义,终于恶贯满盈;又或许他良心发现,从此洗手不干;又或许他在楚原找不到猎物,转到了其他地方。

无论怎样,“色魔屠夫”的存在,让楚原警方蒙受巨大耻辱。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楚原市公安局的年终报告屡屡被市人大驳回或批判得体无完肤。市局刑警队的名誉和地位也因此远远落后于其他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