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文吉缓缓起身,把药瓶放到椅子上, 瞥向一旁的万彤:“等会儿要做什么, 你应该明白。”
在万彤应下之后, 他又转头看向三脚架旁边的小章等人:“东西都弄好了吗?”
“还有一点, 马上就能好了。”小章连忙回答, 一边加紧了手下的动作, 同时催促身边的几个人,不一会儿就站起了身,说道, “文哥, 都弄好了。”
文吉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踏着缓慢的步伐离开了仓库,小章等人连忙跟上,不一会儿就走了个干净。
伴随着“吱呀”一声的关门声响,仓库里再次只剩下了董桑和万彤两个人,并且这一回董桑的心境又产生了变化, 她躺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盯着放在椅子上的玻璃瓶,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惊惧攥紧了。
冷汗滴滴从额头滑落,不一会儿就沾湿了眉睫, 让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
亲身尝试……
尝试什么……
这个……东西吗……?
高度的紧张让董桑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变化,直到滚滚的白烟充斥满了整个仓库,袅袅飘到了她的跟前,她才分了一点注意力出来,惊疑不定地看向眼前这些烟云缭绕的白色雾气。
这是什么?烟吗?仓库里怎么会有烟的?看样子是从三脚架那边飘过来的,是被点燃了什么东西吗?但也没有熏烟的呛人味,到底是……
“这是干冰挥发出来的气体,一旦吸热升华,就会散发出大量的白雾,舞台剧上常常用它来烘托气氛。”万彤缓缓出声,像是知道董桑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从她身后踱步走出,弯腰对她一笑,“你看,这烟雾缭绕的,是不是很像冷藏室里的冷气?毕竟你是被绑在冷藏室里的,不装得像一点样子,又怎么能骗过你丈夫呢?”
他们果然骗了谢亦!
董桑心中一紧,目光里流露出惊怒交加的情绪,万彤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慢悠悠说了一声“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就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三脚架,对她继续说道:
“看见那个摄像机了吗?等会儿我就会把它打开对准你摄像,把拍摄下来的影像传送到生鲜冷藏库里,那里设了一块隐蔽的幕布,会把你在这里的动静和剪影全都投射出来,让你老公听得清楚、看得模糊,并且始终找不着你真正的身影。这可是文哥精心设计了好久的大礼,终于能够在今天送出去,所以我刚刚叫你不要说话,免得坏了文哥的计划,让他一怒之下对你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来。”
她说得怡然自得,眼角眉梢都带着三分笑意,似乎在谈论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喜事,董桑却听得心焦意灼,不断“呜呜”闷喊着,瞪着她的目光仿佛要在她脸上灼烧出一个洞来。
万彤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却装作没有看到,扬唇一笑,转身拿起那枚放在椅子上的药瓶,把玩着说道:“关于这个‘吉祥如意’的事,文哥刚才没有跟你说清楚,这个药其实分为两份,一份是具有致幻效果的‘吉祥’,一份是具有缓和效果的‘如意’。”
“‘吉祥’在注射服用之后会让人迅速陷入精神恍惚,产生致幻效果,作用跟文哥刚才说的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药效散去,人会清醒过来,但也只能维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一旦在这个时间段内没有摄入第二份‘如意’,人体就会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头痛欲裂、胃部烧灼、心跳加速、体温升高、呼吸困难,反正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可能经历一遍,就这么一直煎熬过三个小时,才能够慢慢平静下来。”
“根据之前的实验记录,有人在这三个小时中不堪折磨自杀了,把自己的头砰砰地往墙上撞,用小刀一道道划开自己的皮肤,弄得鲜血淋漓,死相悲惨。不过只要及时服用下第二份缓和剂,人体就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会产生一点美梦醒来过后的空虚感,不过这是任何成瘾性药品都会有的后遗症状,不足为奇。”
她说着,蹲下.身,把药瓶放到董桑眼前晃了晃:“你知道,文哥为什么只让你体验这一份‘吉祥’吗?因为按照正常的路程距离来算,你家那位谢警官到达山潜分贸工厂时,正好是你从致幻状态中摆脱出来、陷入排异反应的时候。那时你会异常痛苦,不断地发出喊叫呻.吟,身体也会像条被火烤的虫子一样卷来卷去,而这些反应都会被摄像机记录下来,实时传送到另外一头的生鲜冷藏库。”
“到那个时候,你的丈夫就会听到你痛苦不堪的惨叫,看见你激烈挣扎的身影,他一定会非常着急地翻遍整个冷藏库,想早点找到救出你,可是你压根就不在那里,他又怎么能找得着呢?”
“你猜,他最终会遇到什么?”
董桑死死地盯着她,眼里的惊恐和愤怒几乎可以转化成实质。
她的心也是惊恐愤怒的,惊恐于谢亦即将踏入可怕的陷阱,愤怒于对方居然用这么歹毒的计策来对付他,对于自己生命安全的担忧反倒被冲淡了不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对于能不能获救这件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希望谢亦能够平安,不要踏入敌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不过,”说到这里,万彤又话锋一转,“我曾经和人打过一个赌,那个人不相信运气这种东西,他说,一个人的成功与否,结局如何,看的都是自己的努力和拼搏,与运气无关。但我不这么想,我觉得一个人最后究竟会活成什么样,和自己做出的选择有很大的关系。”
“有一句话我很喜欢,叫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对错只在一瞬之间。”她曼声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用食指和拇指轻巧地夹住了,递到董桑的眼前。
一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无色的液体,无论是外表还是包装都和文吉留下的那瓶一模一样,等万彤把它们两个并排放到一起,更是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这两个瓶子里面一瓶装着致幻剂,一瓶装着安眠药,等会儿我会从中挑选出一瓶给你注射,如果选中了安眠药,那你只会好好地睡上一觉,别的什么苦都不用受;如果不幸选中了致幻剂……我在刚才说的话,想必你也都已经听清楚,不用我再复述一遍了吧?”
“放心吧,这两个瓶子外表包装一模一样,我自己都分不清哪瓶是什么,不会故意给你挑坏的那一瓶的。”像是为了安董桑的心,她又补充说明了一句,“就是刚才我递给文哥的,也不知道它到底是致幻剂还是安眠药,所以说就看你的运气了。”
“哦,对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这间仓库里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了,包括通风口,也都被堵住了,密闭性很大,相当于是一个密封的容器。干冰的气体一旦释放多了,很有可能造成二氧化碳浓度过高,氧气含量下降,所以就算我选中了安眠药,你也有一定的概率在睡梦中死于窒息。”
万彤说着,艳丽一笑。
“要是你运气再好一点,二氧化碳的浓度值没有达到临界线,不用受到窒息的危险,也不一定能够顺利活下来,因为等会儿我离开的时候会把门从外面锁上,你被这么五花大绑地丢在这里,手脚四肢都不能动弹,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说不定最后的结局比被注射致幻剂还要悲惨。还是那句话,选择摆在这了,结果如何,一切都看你自己的运气。”
随着万彤的讲述,董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升起一丝希望,就陷入了无边的灰暗之中,自嘲地想着这是在给她生的机会吗?倒不如说是变着花样折磨她来得更准确一点。
也罢,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有用了。谁叫她那么愚蠢,轻易地就相信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呢,沦落到这一步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她现在只担心谢亦。
她和这些事情没有丝毫关联,文吉都能对她下这么大的狠手,面对亲手杀害了他弟弟的仇人谢亦,他又会是怎么样的心狠手辣?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冷藏库里会有什么在等待着谢亦。
“怎么样,要赌一把吗?”万彤还在那边看着她,含着优雅的笑意询问,“赌就点头,不赌就摇头。”
董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垂着眸,没有看一眼她手中的药剂,仿佛认命般没有一点动静。
万彤等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既然你没有反应,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其实就算你拒绝也没用,因为我自己也分不清这两个药瓶里面都装了什么,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算是我这个做朋友的给你的一点忠告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于不相熟的人,最好不要付出太多的真心,保持警惕,不然像今天这样,只是因为想交一个朋友,就遭受了这么多的磨难,多不值得。你说是不是?”
“当然,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她掏出份一次性针剂,撕开包装,揭开其中一个药瓶的盖子,把针头插进里面吸取溶液,“既然我们两个是朋友,那么在某些地方,我是可以稍微给你一点照顾的,比如这个——”
她拔出已经吸取完了瓶中溶液的针头,往外轻按,推出管内多余的空气:“包装完好、经过消毒的一次性针剂,能够保证你不受到外部的交叉感染,算是我给你的特殊照顾吧,至于里面的药剂被注射进身体后会是什么模样,就只能你自己去感受了。”
说完,万彤朝着董桑露出最后一个笑容,就走到她的身后,对准她被反绑住的手臂进行了静脉推注。
董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当她感受到皮肤被针头刺破的微痛,药剂液体被注入进静脉的冰凉感时,还是忍不住急促了呼吸,胸膛一阵剧烈的起伏,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原来,她还是怕的,害怕死亡,害怕痛苦,害怕再也见不到谢亦……
不知道是药剂起了效,还是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产生了连锁反应,无数针刺一样的点痛在她的全身蔓延,伴随着阵阵的冰凉发麻感,董桑只觉得头晕耳鸣,浑身上下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视线也无法聚焦集中,只听见耳边一声喃喃的轻语,就看见万彤模糊的身影朝着三脚架走去,在停顿了数秒后又转身离开。
光起。光灭。
仓库的大门又一次被人关上。然后是动静很大的落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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