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1 / 2)

春时恰恰归 申丑 2641 字 11天前

季蔚琇见他面有讶异,笑道:“总不好一身寒酸却见家兄。”

沈拓道:“明府是报喜不报忧之意,世子见明府起居坐卧,与京中时一般无二,定宽心安慰。”

季蔚琇轻叹,神色苦恼:“阿兄聪敏异常,我不过白装相一回,自欺欺人。”

到了江边,江水烟漓,两岸老树新柳,枝伸丫叉,酒肆酒旗垂坠,几个脚力倚着扁担闲话,一个妇人让一个垂髫小童张着伞,自已拎了一篮芋子在水岸边洗泥污。

季蔚琇见了,面露笑意,心道:来此任官,也不算一事无成,兄长考校,也有个交待。

沈拓因季蔚明身份贵重,执刀而立,与几个暗桩对了下眼色,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又让手下的几个差役守了踏板两侧。

他与季蔚明不过过了了几语,只记得这位侯府世子生得极为俊秀,与季蔚琇并不太相像,看似亲切,却极为疏离,作风高傲,深不可测,与他们有云泥之别。另有一样,便是不大康健的模样。

许是辗转南北,季蔚明下船后,脸色苍白,更似雪雕冰砌,一身的寒意。他不过带了几个侍卫,一个长随,一袭裘衣裹身,眉如墨染,目坠星辰,见了季蔚琇,毫无血色的双唇弯出一道笑意来,道:“看着倒稳重了。”

季蔚琇难捺心中激动,一揖深礼,哽咽道:“雏鸣见过阿兄。”

沈拓吃了一惊,季蔚琇一方知县,在季蔚明面前居然这般小儿情态,想必兄弟二人情谊深厚。

季蔚明一把扶起季蔚琇,嫌弃道:“一方父母官,倒作女儿形容,也不知羞。”

季蔚琇顿时涨红了脸,半晌才道:“阿兄跋山涉水,是来取笑我的。”他见季蔚明脸色不僵,道,“阿兄,阴雨沁骨,先回去歇息如何?”

季蔚明摆摆手,背着手在码头转了一圈,毫不在意华贵的裘衣下摆沾染了污泥,轻笑道:“倒有些样子,算不上千里通波,此地舟行绿丝间,却是功劳一件,二郎这两年也不算年华虚度,也得寸功。”

季蔚琇神飞色扬道:“是阿兄教得好。”

季蔚明吃惊:“我以为你会与我邀功,不曾想倒自谦起来。”

季蔚琇笑起来:“少不得也要装出谦谦君子的模样,让阿兄多夸我几句。”

季蔚明大笑出声,转头问沈拓:“你们家明府府可还算得好官?”

沈拓拱手道:“明府是难得的好官,自明府来后,桃溪景象一新,街头乞儿贼偷都少了半数,豪吏富家也不似先前仗势欺人,明府又开河通舟,与民便利。桩桩件件,不负父母官之名。”

季蔚明看了看他,这才笑道:“倒不似虚假之言。”

季蔚琇见雨丝渐粗,着急起来,道:“阿兄,雨转大,先回转吃盏温汤驱寒,你有关心的,让沈都头一同回县衙细问。”

季蔚明摇头道:“我是来探亲的,你一县之事,我才懒得过问。”微抬眸笑道,“我的亲弟,再差也比别人强些。”

沈拓在旁边噎了一嗓子气,心道:他们兄弟倒都高傲得紧。

季蔚明拢了拢裘衣,道:“都头行事谨慎,周围明暗护卫,有心了。”素白手指拈着一枚油润的小玉牛,道,“听闻都头娘子有了身孕,这小玩意送与你家未出世的小郎君。”

沈拓心中如遭惊涛骇浪,季蔚明竟对桃溪诸事了若指掌,稳了心神接过小玉牛道:“沈拓谢过季世子。”

季蔚明微摆手:“都头先家去陪你家娘子。”

沈拓心知他不愿有旁人惊扰他们兄弟相聚,拱手领命,又散了码头布下的差役好手,自己则去酒肆等曹英一起吃酒谈事。

季蔚琇恐季蔚明身劳受损,让车夫紧赶了车,又叮嘱:“别太颠簸。”

季蔚明倚在车上笑出声来,道:“车道泥泞,快了哪有不颠簸的,你阿兄莫非是纸糊的?颠一颠便散了架?”

季蔚琇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季蔚明,此时却是放置一边,紧皱着眉道:“阿兄先靠靠,回去先歇一歇,再请郎中来看。”

季蔚明戏弄道:“你便不好奇我来桃溪所为何事?”

季蔚琇道:“阿兄的康健要紧,其余的又算得什么。”

季蔚明低笑:“二郎还是儿时的模样。”

季蔚琇气道:“阿兄先合目稍憩,我再不与阿兄回话。”

季蔚明点头:“好好好,都依你。”

等到桃溪县衙,季蔚琇扶了季蔚明下车,忽觉手上一重,季蔚明整个人仿如风摧霜折,半点声息也无得晕倒了在他的怀里。季蔚琇惊骇脸上血色尽褪,青白一片,倒比季蔚明还难看几分,几个侍卫也是大惊失色,瞬间围拢了过来。

季蔚琇深吸一口气,按着惊恐繁躁之气,吩咐季长随去请郎中,又迁怒道:“你们随在阿兄身边,竟无一人知晓阿兄身体不适?”

季蔚明的贴身长随嗑头请罪,又道:“二郎君,世子说一不二,小的们不敢违抗。”

季蔚琇也不知哪来得力气,一力将季蔚明抱进室内,安置在床上,又命厨下送汤药来,季蔚明不过一时力不可支,这般折腾已经醒转过来。

季蔚琇怒道:“阿兄又不是三岁小儿,侯府世子,承一府重责,这般不知轻重,将康健视若等闲,阿兄置阿娘与弟弟为何地?”

季蔚明拥被而笑:“你家兄长纸糊的灯笼,晕一晕也是寻常。”

季蔚琇听罢气得摔门便走,走了几步,又回来怒气腾腾地坐在一边。

季蔚明看他:“咦,你怎得又回来了?”

季蔚琇板着脸道:“我等郎中为世子诊治了再走。”

季蔚明看着他,忽道:“二郎,你可愿在桃溪再任三年县令?”

第136章

季蔚琇将一枚桔黄的佛手放在火盆边缘, 微甜的柑香被炙烤得愈加浓郁,仿若枝头熟烂的甜果, 将将败坏前渗透的香。

“阿兄……”季蔚琇捻了捻手指, 指尖余香,莫明令人憎恶,“阿兄可是打点好了诸事, 眼下不过告知我一声?”

季蔚明挥退长随,扬眉反问:“怎么,二郎对阿兄心生怨恨?”

季蔚琇怒道:“阿兄将万事藏在心间, 从不轻易言明, 纵然弟弟资质愚钝,拙笨不堪, 也读过经史, 略通六艺, 在阿兄心里我便这般无用?一言也不能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