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变色吃惊:“我只道她拉恶纤,保恶媒,再兼放利钱,倒不曾想她还是个拐子。”
歪七道:“她拐的那个,都头也见过呢。”
沈拓问道:“不知是哪个?”
歪七道:“正是你家丫头的阿妹,前几日随她娘来都头家。”又搓了手挪脚道,“我劫了她阿娘的银钱,那妇人当街哭闹,母女二人不知怎么失散了。”
这一截沈拓并不知情,怀抱横刀,问道:“怎又落到了胡四娘手里?”
歪七摇头:“这却不知,我怕出事,急急来告知都头。”
沈拓不敢耽搁,与歪七一道赶去胡四娘的小院。二人见门扉紧闭,姹紫嫣红花残叶缺。沈拓道:“本想捏了实证再与这妇人算账,与她个好果子,此番怕要打草惊蛇。”
歪七心道:这妇人引得那些好色之徒上门消遣,竟种了这些花,一场大雨落个干净,倒是可惜。道:“她作了拐子,大可捆了去官府。”
沈拓摇头:“这些人惯犯,又做口舌买卖,满嘴花言巧语,哪肯就此认罪,定要说得花开推脱。”他心下虽遗憾,到底还是救人要紧,胡四娘家中若有那等狂蜂浪蝶,谁知会做出什么恶事。
沈拓不敢再耽搁,擂门叫开,若不应,便打算硬闯。歪七难抑心头激荡,自己丑鬼罗刹,也做得英雄,当得好汉,行的义事。
二人等得片刻,院内寂寂无声,唯有大雨倾盆喧嚣。
沈拓当即抬腿踢开了门,院内冲出一个梳着低髻的瘦婆子,怒问:“贼子大胆,青天白日私闯民宅。”
沈拓不与她啰嗦,拿刀架了她的脖颈,逼问道:“哪个是贼?问你,胡四娘可是拐了个小娘子买卖。”
婆子认出来沈拓来,吓得摇了摇,刀未出鞘,寒意却如含锋,颤声道:“都头饶命,都头许是被人哄骗,生了误会。”
歪七听这话刺耳,怒不可遏刮了婆子一耳光:“老猪狗推得干净,胡四娘躲哪个地缝?”
婆子挨了一记打,又见歪七恶言恶行,不敢多嘴,只一双老眼搭在那转着眼珠想着如何推脱。沈拓心生不耐,刚要出言恐吓,耳尖听到屋内响动,弃了婆子直奔一侧屋舍,用力掼开门,却是一处布置得精巧的香闺,垂珠帘,燃合香,案上摆着花糕,瓶中供着合欢花,屏风织着春睡图。
一个肥头大脑,锦衣着身的商客正陶陶然趴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支珠钗哄着藏在案几下的阿七:“小娘子,闹过便罢,你若肯出来陪我吃酒,我便将这支珠钗与你。”
阿七往后缩了缩,一脸的泪,不住地摇头。
此情此景不堪入目,沈拓看得怒火中伤,上前将富客一脚掀翻,啃着他的胸口,怒道:“她才多大,你枉披人皮投胎做人。”
富客被踩得吐血,抱了沈拓的腿抖擞道:“好汉高抬贵……脚,你是哪路的英雄,求……财还是寻仇,你……道来,我加倍与你银钱。”
沈拓腿上用力:“哪路的好汉?我拜的桃溪县衙,头把交椅坐着桃溪明府,不如,随我去见见我大哥,与他分说分说?”
富客痛得直翻白眼,怕不是断了肋骨,吸气泣道:“天差,我不曾犯事,实是良民。”抖着手指着阿七,“我是外地客商,这个雏儿,是四娘介绍的鲜货,我们银货两讫,清清白白的啊。”
沈拓怒道:“清清白白?她岁不过十,又是好人家的小娘子,无端被拐了此去,险遭了你人禽兽糟蹋。犯不犯事,岂由你说了算。”
富客喊冤:“天差,我不知情啊,我只道她是四娘的干女儿,真个不知她是拐来的。”
歪七很有眼见扯了珠帘绞成了一股将富客捆了,道:“都头,胡四娘奸猾,听到响动,许是溜了。”
沈拓道:“溜?躲到鼠洞也揪了她出来。”
阿七见富客被捆成麻花,自知得救,抖着肩膀爬了出来,细瘦颤抖如雨中雀儿,一张小脸煞白,两只眼哭得红红的,倒是可怜。
沈拓微蹲下身,放缓声,道:“你可识得我?你阿姊在我家中做活,我是桃溪的差役,你陷在贼人手里,我来搭救于你。”
阿七呆呆木木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睁着两只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拓,她瘦脸尖下巴,越发显出杏眼细眉来,细看倒是秀美可人的小娘子,容貌比之阿娣实要出色许多。
沈拓只道她受了惊吓,惊魂莫定,她遭此劫难,许是心中害怕,自己又身长面恶,遂轻笑道:“我先带你去寻你家阿姊可好?”
阿七仍是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似要将他记牢心里,待得许久才点点头,小心翼翼伸手,牵住了沈拓的衣角,又似怕他生气,怯怯地垂了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外头凄风苦雨, 沈拓寻了副雨具出来, 厚大的蓑衣斗笠整个将阿七压在了里面。
歪七抖着脖子毛, 狐假虎威巡了前后, 一无所获,顺手从内室摸走了一只剔红镶银带铜锁的匣子, 报与沈拓道:“都头,宅内就守门的婆子与一个侍女, 那二人, 只管躲边角发抖。”
沈拓问道:“可有其它的异处?”
歪七摇头:“都是寻常,也只一两间屋子布置得细巧精致, 许是胡四娘待客的。”
沈拓微一沉呤, 便让歪七将富商婆子侍女一串捆了。歪七麻利从柴房寻出绳索,趾高气扬地捆了人,心中可惜:自己生得歪斜,官府不要, 不然, 做个差役倒是威风,不怕这些贼偷小人不肯跪下认祖宗喊爷爷。
沈拓心有疑惑,与歪七合伙将人犯送去官府报与了季蔚琇。季蔚琇心里厌恶此事,眼下天晚便将人犯投入牢中, 待得明日再审。
阿七只管攥紧沈拓的衣角, 难为她人小步短, 又披了重蓑衣,跟得跌跌撞撞几欲摔倒, 却是一步不落。
季蔚琇看她一眼,阿七似有所觉,往沈拓身后藏了藏。
季蔚琇轻笑,对沈拓道:“她一个小娘子,衙内也没个安置处,她又是你家丫头的阿妹,天黑雨急,都头不如先将她带回,托你家娘子照看一晚。”
沈拓揖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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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因沈拓冒雨前去,担心他受凉,便用铫子熬了姜汤。雨天天暗,一家人早早点灯用毕晚饭,又与沈拓留了饭食在蒸屉里。
沈计见雨急,极为懂事地对何栖道:“风雨凄凄,阿兄也不知何时归来,嫂嫂自去歇息,我替嫂嫂等门。”
何栖笑道:“你一日间读书写字,劳神损思,又是拔高的时候,更该早歇呢。”
沈计正色道:“我视嫂嫂如母,嫂嫂为长,沈计为幼,幼尊长,应躬身事亲……”
何栖笑起来:“何时学得老学究作派? 酸得人牙倒,快快洗漱了睡去。”
沈计被打趣得红脸扎脚,害羞地溜了,阿娣没听懂,却是捂嘴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