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2 / 2)

春时恰恰归 申丑 2748 字 11天前

他一想通,支了一条腿在长凳上,道:“怎得没有油水?米饭管够,又有菜蔬。”

船工不曾想他竟生气,互视一眼笑道:“回曹郎主,前几日郎主体恤,都备着酒肉,这几日怎的没了?可是,那个铺主瞒了郎主私下留手扣了去?”

曹英道:“倒是你们误会了,前几日有酒肉,只是碰了巧,恰逢店家采买了鲜肉回来。我想着你们辛苦,特买了犒赏,哪得天天吃酒吃肉的?便是食肆地偏,也不敢日日备肉,往来歇脚的,惯常吃的也不过腊肉腌咸。”

船工听了,脸上都带出颜色来,一个笑道:“想是那个铺主嫌麻烦,不愿去城中采买,因此拿话哄骗郎主呢。”

曹英也笑道:“哄便哄,左右也没哄了我的银子。”

船工见他油盐不见,也不好明面上闹着要酒肉,几人回去咕叽几句,在那懒散怠工,曹英问一句,勉强答一句,问三句,支吾着敷衍两句。

曹英心头火起,怒道:“给你们脸面,你们便充起大来?有钱请的鬼推磨,辞了你们,还请不来别的老手船工?既不愿做,只管家去。”

他这一发作,几个船工惶恐大惊,其中一个勉强支着笑道:“郎主有话好说,何必生气,人手不齐,又没什么事,我们这才躲了躲懒。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应工,还有府君的脸面。”

这话却是哄不了曹英,大笑道:“府君贵人,能识你得是哪个?僧面佛面,却都不是你们的面皮。”拖过条凳坐了,道,“别以为我不知你们,不过是些泼皮无赖,服役跟了海船,蚁虫套了壳,充起大头的鬼,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莫非离不得你们。”

船工这才知晓厉害,纷纷赔礼讨饶。

曹英甩袖道:“今日只将话与你们说清楚,愿做便做,不愿做只管来告诉我。”

他露了一回金刚目,倒是镇住这些人,干脆换了粗布衣裳,也不找人修面,络腮胡连面,须发皆张,坐那实是监工的工头。

船工苦不堪言,心下又生疑惑:他不似锦绣堆里出来的,倒似恶汉光棍。听闻他兄长还做着官呢,原来读书郎也有这般粗脚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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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陈据一行到来宜州,曹英简直喜出望外,抱了陈据拍肩搂背,道:“陈兄弟盼得我好苦啊,真个日盼夜盼,头都白了。”

陈据上下打量他,结舌道:“哥哥怎的这模样,我还当你做了水寇?可是这里生事?”

曹英诉苦道:“这些鸟人奸猾得狠,一肚子的弯弯道道,又要酒又要肉,在那跷腿拿架子,我实忍不了,发作了一通。”抱怨一通,又问道,“陈兄去我家中带了口信,我阿爹阿娘,祖父祖母可好?大郎与弟妹可还有什么书信捎来?河道可开挖了没有?”

陈据道:“哥哥一气问了好些,让我先答哪样?”

曹英笑起来:“倒是我心争了,这几日对着野林江河,呆得身上长毛,又有这几个鸟人生事。来来,我刚沽了酒,打了几只鸟雀,坐下说话吃酒。”

陈据与他坐下,徐安方八等人日夜赶路,走得脚底板起泡,三三两两坐在树下歇脚养神。

曹英看了一眼,大吃一惊,拉了陈据的手,道:“好兄弟,请的人里怎还有女娘小童?”

陈据将何栖的书信交给曹英,道:“哥哥先看信,等看了信,再有疑问,我再一一为哥哥解答。”

曹英抖着手接过信,活似接了功课,偷问陈据:“弟妹写得什么文章,我实与你讲,我只识得字,连起却不大通。”

陈据瞪着眼:“哥哥如何来问我,我抓了笔,也只写得自家名姓。”

曹英长叹一气,展信看何栖秀丽的字迹,一阵羞惭,好在留长了须,又晒得黑,红了脸也看不出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看了方娘子好几眼。

方娘了落落大方,由着他看,这才拉了方八,过来施一礼:“见过曹郎君,奴与拙夫这厢有礼。 ”

曹英跳起来,摇手直道:“方娘子多礼了。”又看一眼呵呵傻乐的方八,得了这么一个娘子,也不知你这憨大是福是祸。如今的女娘,一个比一个胆大。

第一百零八章

陈据这伙人初至, 里面有生面孔, 也有熟面孔。曹英暂且撇开心头的担忧, 笑道:“今日当你们远客, 既是客,怎能少了酒肉。”叫上陈据、徐安几人, 一同去食肆杀鸡买酒。

食肆铺主与曹英厮混得熟,远远见了便笑:“曹郎君来得巧, 网了一笼的虾, 恰好就酒。”

曹英拉了陈据,过来一看, 水桶果然养了活虾, 拍腿道:“却是不凑巧,告与阿公知晓,我等的兄弟伙计到了。他们连夜赶路,草鞋磨得脚破, 硬饼塞得肠痛, 我少不得要与他们一餐饱饭热菜。”

铺主便问人数。

曹英答了,道:“人多,张罗不开,我正想与阿公讨个主意呢。”又拉过陈据, 道, “这是我交好的兄弟, 姓陈名据,也是直肠通底的脾气。”

陈据见曹英与店主熟稔, 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是哄得鬼上岸之人,端了笑脸与店主揖礼,心道:他岁老,多些礼数也是应当。

店主也为难,道:“这么多人,小店简陋,酒倒罢,也备得几坛,想来你们初来应事,也不愿吃得烂醉,菜蔬实寻不来。”

陈据笑道:“我们都是些粗人,也不挑嘴,也不问好坏,只图热汤暖暖肠胃。”

店主想了想,道:“既如此,也不必米饭,蒸几屉炊饼,杀几只肥鸡,或炖或炙,再来几尾活鱼,做汤切脍,勉强倒能对付过去。”

曹英大喜,道:“如此便好,劳烦阿公张罗。”

店主呵呵一乐:“我却不是白做,每日赚得郎君的银钱。”

曹英道:“买卖也分真心合意。”拉了陈据坐下,唤过店伙计,道,“我与我家兄弟吃上一杯,不拘什么,将些酒菜。”

陈据见曹英特地拉上自己,路上便想着:曹英许是有话要说。

果然,曹英与他倒酒,又挠挠浓密杂乱的头发,道:“陈兄弟不是外人,我也不愿拿话探你,坏了你我的情分,我是不喜拐弯的,爱直问,要是言语不当,陈兄弟当我无心,切莫记在心里。”

陈据忙道:“哥哥知我,我虽不是君子,却不是小鸡肚肠。哥哥有话,只管问我。”

曹英道:“强将也怕弱兵,何况我这个狗头将军。不是我眼高,看不见人,实是……大郎与弟妹雇的人,实是让我为难。徐安与方八自是百里挑一,卢存倒也罢,虽小,却算不得船工,大郎与卢郎君将他托付与我,我自不会推辞 ,让他跟在我身边便是,若是吃不得苦,只让他在船上顽,回桃溪时好生带回自有了交待。可方娘子,她一个女娘,凭得手上有功夫,在船上总是不便。”曹英道,“此处没人,我又不与陈兄弟外道,说话也不必顾忌着什么。一船青壮,见了母猪都要多看几眼,呱叽几句,更何况身边有个清秀娘子,出事如何是好?”

陈据笑道:“哥哥是没见过方娘子的身手,凶悍得很。”

曹英仍是皱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又道,“弟妹一向谨慎,此番实在有失妥当。”

陈据叹道:“嫂嫂实是聪敏,我是再也不敢小瞧她,她料着哥哥有微词,便托了我一句话,道:应下方娘子,虽说有她的私心,然,方娘子实有过人之处。只是,大家一处有商有量才是上策,最忌的便是一言堂。曹哥哥用方娘子几日,实不相宜,再辞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