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不疑敏捷的闪过几块落石,追上少商与梁邱飞,却见女孩满脸泪水的扑入自己怀中。
这时,王延姬忽然提高声音,喊道:“此去以东六十里,临近徐州有一座姓郭的村庄,田朔在村庄周围备了几百斤火油。太子明日会经过村庄以东的一条官道,田朔带了一千五百人埋伏在那儿。我们的计策,上选是田朔成功截杀太子;中选是太子逃出一条生路,然后进入前方唯一的村庄休整,然后烧死在那;下选是两者皆不成的话,田说依旧下令焚烧村庄,他们好趁乱撤离……”
霍不疑明白了,抱拳道:“多谢夫人。”
王延姬摇摇头,阖目将银镜贴在心口,静静等待自己的最后时刻。
漫天碎石如雨点落下,霍程三人及时逃入地道,崇尚壮丽恢弘的先秦时代,无数能工巧匠费尽心血的宏伟地宫在他们身后轰然倒塌。
少商没跑出两步,就被霍不疑抱在怀中,一路狂奔中她感觉坡道越来越往上,不知奔跑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淡淡的亮光在前方闪动。
袁慎和几名侍卫将他们拉出地道时,少商发现外面已满天星斗了。
“你怎么哭了?是怕逃不出来么。”袁慎奇道。
“你这嘴!就不能是我逃出生天后喜极而泣么?!”女孩灰头土脸,满身脏污,泪水在面颊上划出几道清晰的痕迹,这幅模样狼狈难看之极,可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稚子般天真顽皮,满是快活的笑意。
霍不疑似是心有所感,两人同时看对方,相视一笑。
袁慎转开头去。
“这是哪儿?”少商发现自己落脚在一片草地上,四周是似曾相识的茂密树林。
袁慎转回来:“你一定猜不到。”
“是田氏屋堡外围的林子。”霍不疑很没猜谜精神的一语道破。
袁慎垮下脸。
梁邱飞张大了嘴:“难怪我们在田氏屋堡里搜了半天什么都没搜到,原来不是没有密道,而是密道的入口根本不在屋堡里。”
袁慎啧啧道:“这法子高明极了。两座屋堡一明一暗,互为犄角,虚虚实实。呵呵,看来王延姬嫁给李阔,就是为了配合田朔行事。”
少商担忧道:“我们是不是该赶紧溜掉啊,万一屋堡发现了我们,那可死定了。”
那名少年侍卫咧嘴笑道:“适才我等偷偷去看过了,不知为何,田家屋堡就跟空了似的,只有几名老仆在洒扫。”
少商想到王延姬适才的话,心头一惊,霍不疑脸色倏然沉下。
随后,梁邱飞朝天放出信号烟花,不一会儿霍不疑的手下就来接他们了。
适才得知他们落入地下陷阱,程少宫和楼垚急的团团转,一直叮叮当当的在凿石板,此刻看见他们好好的才松下一口气。
袁慎被囚禁多日,体弱气虚不说,还狠狠的摔了一跤,脑门开花,左臂骨折,戴着镣铐的手腕磨出一圈血痕,已是强弩之末,此时紧绷的弦一松,立刻一头昏死过去。
自古医巫不分家,多数神棍都有些医治的本事,于是程少宫不但要帮那位接生医士治疗满地的伤兵,还得照看袁慎,同时去找锁匠来给袁大公子开镣铐。
与此同时,霍不疑连夜召集人马商议,将田李两座屋堡的善后事宜交给楼垚,当即就要长途奔袭。他打发掉手下,刚走出营帐就见少商牵着小花马在门口等他。
“你是怎么打算的?”女孩梳洗一番后,露出皎如明月般的秀美面庞。
“让我猜猜看。”她笑眯眯的,“你打算兵分两路,一路人去那条官道上提前截住田朔,一路人去郭村,要么拦住放火的人,要么帮村民救火。我说的对么?”
霍不疑神情不悦的看她,意外有一种阴郁的俊美。
少商继续道:“我不懂打仗,不过算学倒不错,我给你算算哈。你原有五百精兵,阿垚带来一百部曲,张擅借来四百兵卒——可惜不够精锐。昨日攻打李氏屋堡时折损了五六十,再撇去不能骑马奔袭的伤患,能全身而战的至多八百五。”
“适才我听见阿垚派人回县城要人了,他要清理两座屋堡,新来的那一百何氏部曲你是不打算动了。然而,这八百五十人你还要分出一部分去救村民。你对我说过,公孙宪豢养的死士极其厉害,下手狠辣残忍。”
少商认真道,“你的人马只有对方一半,还夹杂了许多乡勇,人家却是一千五百养精蓄锐的精壮,其中更有五百名死士——这位君侯,便是加上我剩下的所有火器,你真的笃定能以少胜多,成功截杀田朔么?”
霍不疑抿唇:“……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你要是有分寸,此时我们说不定都儿女成双了,也不会分别多年,两地凄苦了。”少商使出杀手锏。
一提往事,霍不疑就软了,无奈道:“你欲如何。”
“你全心全意的去收拾田朔。太子若有事,便是国本震动,非同小可。”少商道,“我带人去救村民。”
“不行!”霍不疑断然否决。
“你先听我说。”少商按住他的胸膛,柔声道,“我带来的卫队虽不如你的精兵,但比比乡勇还是强出许多的。上回痛打骆济通后,他们已经好汤好药的歇了小半个月,如今兵精粮足,可战之人八十有余。”
她掰着指头,“田朔自以为计策稳妥,就带着主力去截杀太子,派去放火的能有几人——适才田家奴仆不也招认了么,看见离去的两队人马,少的那队才几十人。”
“最最要紧的是,论救火,天底下还没几人能比得过我。”少商笑容可掬的自夸,“这些年我为了试炼火器,每年庄园都要失火十八回,十八回啊!如何裹沙扑灭,如何焚烧隔绝,如何引水自救,我手下的人闭着眼睛都知道了。”
霍不疑心知女孩说的有理,但还是不同意:“……不行,你烧伤了怎么办?”
“你拦不住我的,除非你打算再分出人手来看管我。”少商笑的眼如弯月,“其实你以前对我管头管脚,我心里也是不服的。不过是反击不了,只好咬牙忍了。如今你分身乏术,我想做什么,就由不得你了。”
霍不疑扯动嘴角:“大战在即,你却欣欣窃喜于我无力管你,嗯,很好,很好。”等此事过后,他需要对这小混账振一下夫纲。
少商察觉到危险,赶紧收敛喜悦之情,正色道:“我生来就是惹事的命,哪怕一动不动,都有麻烦寻上门来。既然如此,这回不如我自己寻些事来做。”
“巧言令色,欲辩无词。”霍不疑淡淡道。
少商叹了口气:“陛下对我说,既然我有幸生于太平年代,有幸生于慈爱康乐的人家,就不要怕这怕那,按着自己的心意好好活一回!阿狰,我现在就想帮你一把,就想去救那些无辜的村民。”
“娘娘也曾说过,与日月星辰相比,我们皆是蝼蚁,与万千百姓天下太平相比,我们的爱恨纠葛都不算是事。阿狰,我在娘娘灵前许过誓,以后行事做人必要不致于让她羞愧。阿狰,我不能明知自己有力,却袖手旁观生灵涂炭。”
霍不疑动容,紧攥着她的手长叹一声,良久才道:“……你要当心。”
少商嫣然而笑:“你也要当心,好好保重!我要是烧伤了,你肯定会要我的,可你要是打坏了脸,我可不一定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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