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2)

凌不疑看了左右一眼,阿苎被看的心头一寒,立刻会意,忙不迭的将婢女们都领走,只留他们两人在屋内。

少商看着这大战前清场般的举动,赌气的侧过身子:“你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我不去!”

凌不疑缓缓走到她身边,将女孩小小的肩头转了过来,定定的看她:“好好说话,说出道理来,我就不叫你去了。”

少商这时异常怀念自己上辈子孔武有力的身躯,此时她被青年有力的手掌握住就动弹不得,只好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以前和阿垚定过亲,这会儿他另娶旁人,我上门去贺喜,这算怎么一回事,多不好意思啊!叫安成君的家人怎么看,还当我是去闹场的呢!”

凌不疑看着她:“所以,你要和阿垚老死不相往来么?”

“自然不是!”少商脱口而出,“就是,就是先缓缓,缓缓嘛……”

“照你的说法,我也不该去楼家婚宴。毕竟,我刚与你定亲,两方相见也是不好意思。楼垚看见我,还当我是去闹场的。”凌不疑缓缓道。

“这怎么能一样呢!你别又拿我的话来堵我!”少商着急道,“楼家上下那么看重你,阿垚更视你如兄长,你怎能不去?阿垚从来把人往好处想,他绝不会恶意揣测你的!”

凌不疑不说话了,他静静的看着女孩,忽然自嘲的一笑:“……你心中是不是还惦记着阿垚?至今舍不得楼家的亲事。”

少商不安的扭了扭。她总不能说,哎呀被你猜中了,你好聪明哦。

“外面人说我千好万好,可在你心中,我恐怕是不如楼垚的。”凌不疑神情淡漠,“你是不是还想过,最好我娶了何昭君,好成全了你和楼垚的婚事……”

“不!我从未这么想过!”少商大喊出声。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呆了一下。

想当初,病急乱投医之际,她想过袁慎娶了何昭君,想过皇帝让皇子娶了何昭君,甚至还想过哪位楼家兄长绝婚后娶了何昭君,可她却从未想过让凌不疑去娶何昭君。

“你只是嘴里说说罢了。”凌不疑冷冷道。

“不不,是真的。”少商急切道,她再吊儿郎当,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开玩笑,“我觉得,我觉得……”她满肚子理由,“我觉得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你救了那么多人,帮过我那么多次。你应该配这世上最好最好的新妇!不是那些尖酸刻薄的所谓贵女,不是何昭君,也不是我……”

凌不疑眉目舒展,目光柔暖,宛如冰河乍融。

“我现在只是将阿垚当做我的,我的挚友,至交好友!”少商见他不说话,当他误会未消,急急道,“若我有半分虚言,叫我有如此樽!”说着她捧起书案上洗笔的陶樽,用力往地上摔去。

只听‘啪啦’一声巨响,陶樽被砸的四散碎裂,少商的裙摆也被溅了好些水。

“别动!”凌不疑疾声呵道。

少商当然不敢动。这年头人们在室内都是脱鞋穿袜的,若踩到了碎陶片可不是好玩的。

阿苎闻声,急慌慌的要进来,凌不疑朝外面道:“没什么事,你们别进来,给我一把笤帚。”阿苎十分想破门而入,却记着萧夫人曾说要她尽量听从凌不疑的吩咐。

凌不疑从外面接过滕竹笤帚,左手轻甩,将宽如流云的长长袖摆绕在左臂上,末端握在掌心中,同时纤长有力的手指又轻轻提起右臂袖袍。然后,在女孩的瞠目结舌下,这位以美貌显贵难以亲近闻名都城的青年权臣,居然在她面前扫起地来?!

少商傻了。

凌不疑虽然自小独立,但明显十指不沾阳春水。起初,扫地动作十分笨拙,总是左右不能相顾,但人家能者无所不能,没两下就弄清了要领,三五下将地上的碎陶片扫到一边,然后将坐垫铺在漫水处,让少商踩着出来。

少商提着裙子颠颠踏着,好不容易跳了出来,由凌不疑将她拉到另一边坐下。

“楼垚是你的至交好友,那万家十三娘子呢。”凌不疑慢慢将左袖一圈圈的松开,“你今日若不把话说清楚,我回头就把你这话告诉万家小娘子。”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呢?”少商气急败坏,“我只是觉得,唉,阿垚也不容易。说句怕你生气的话,他是一心一意待我的,如今不但被硬按着娶了他曾经厌恶之人,成婚那日再看见你我出双入对,他也太可怜了……”

凌不疑拉过女孩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掰开掌心检视是否有划伤。

少商触及他微微发凉的手掌,心中略略一窘,却见他双手指骨修长有力,指节圆满浑厚,肤色苍白的犹如终日执笔的高阁文士。她忽想起那日在猎屋前,他高高举起金乌般耀眼的巨型兵器将那贼匪一劈为二的情景……就是这么一双手么。

“你若心中无碍,你就该去。”凌不疑抬起头,看着她,“楼垚若决定日后心中再无碍,他就不应避忌看见你与任何人在一起。相反,他应当高兴你这么快就定了亲,不至于沦为那些刻薄之人口中的笑话。”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少商的确应该感激凌不疑。如果不是和他定了亲,那些老对头还不知在背后怎么笑话可怜她呢——当初她和楼垚就是高攀,此刻终于又被打落枝头云云。

“现在,大家是不会笑话我了。”少商小小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看凌不疑,“此时此刻,说不得,那些仰慕您的小女娘都在背后骂我恨我呢!”

凌不疑微微一笑:“你以前没遇到楼垚和我时,难道就没人谤你欺你了?”

少商一愣。

“人性本善,人性亦恶。”凌不疑微笑着看她,十指交握着女孩柔嫩的小手“我们不能因为相信人性本善,就失了防备,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亦不能因为人性之恶,就躲避不前,永远不敢直面。”

少商看入他深褐色的瞳仁,深邃如古潭,波纹不惊。

过了一会儿,她用力抽开自己的手,背身负气道:“好啦好啦,你说的都对,我听你的就是了!我去楼家,去还不行吗!”

所以,结论是:孙猴子就算不闹天宫,如来老儿都会来压它一压的,不然谁来保唐僧万里取真经;她无论嫁给谁,既然生了这副坏运气,那总是有八婆来要风言风语的。

“凌不疑。”少商忽低声道。

凌不疑颇意外,女孩从未全姓全名的叫过她。

“你为何不娶那些仰慕你如天神的小女娘呢?”少商低头道,“若是她们,你说太阳是方的,她们也会附和的。”

凌不疑侧头略略凝思,微微一笑,如珠玉耀目:“吾不知。”

“我的性情,你也看见了。”少商颓然道,“既固执又顽劣,你究竟为何要娶我呢。”

凌不疑再度思索片刻,又道:“吾亦不知。”

少商恼了,忿忿道:“你叫我什么都要说出来,你自己却什么都不说!”

凌不疑笑着安抚竖起绒毛的小小女孩,思忖片刻才道:“陛下总说,我活的没有人烟气息,像一缕游魂。”

少商暗道,咦,皇帝老爷倒和我家萧主任英雄所见略同。

“等你进长秋宫了,陛下就会看见,我与你一处时,最有人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