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始揉着额头,下结论道:“所以,阿垚听你的话,你就高兴楼家的亲事。凌大人你拿捏不住,你就不大高兴这桩婚事了,对?”
程姎终于听懂了,神奇的望着堂妹:“你竟是为了这个缘故……?”她实在不能理解,让有能耐的人给自己做靠山,听话信任不是一桩福气么。
少商嗫嚅道:“阿父您怎么说的这么直白。不过……”她扭扭身子,不好意思的低声道,“阿母将阿父您拿捏的牢牢的,您看阿母过的多舒心。要是随了凌大人,女儿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这简直是血淋淋活生生的案例呀!
“嫋嫋!”青苁夫人忍无可忍,暴起大声呵斥,“父母亲长的事你也敢这般议论?!”
这次程始夫妇连气都懒得生了,相对叹气。程颂和程少宫互看一眼,偷偷笑着。
程咏叹道:“凌大人……他究竟看上嫋嫋什么了……?”他没有贬低自家妹妹的意思,但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论相貌,这些年送到凌不疑身边的美姬争奇斗艳,自家幼妹也不知能否排入前十;论才学,至今幼妹还认不全字,更枉论吟诗作赋了;论性情,那更是一言难尽。
少商闻言,恶狠狠向他道:“我也不懂姁娥阿姊究竟看上兄长你什么了,现在日日窝在家中学着温良贤淑,得体持家呢!”
——程咏摇摇头,看向两个弟弟,眼中神情明白写着‘看我说的没错’。
程颂倒有不同意见:“话不是这么说的。萋萋说的好,少商有情有义,聪敏伶俐,大事来临能扛得住,生可托付荣辱前程,死可托付家小坟冢,天下有几个这么有担当的!”
少商眉开眼笑:“我也觉得萋萋阿姊是世上顶顶好的女子!大气豪迈,心胸宽阔,将来谁娶了她真是天大的福气!以后一定儿孙满堂,白头偕老,团圆和美,万事如意,事事顺心,天下大同!”
“我们嫋嫋真会说话!”程颂笑的见牙不见眼。
“你们也闭嘴!”萧夫人用力拍着食案,然后转头对丈夫道,“我们明日求见陛下,推辞了这桩婚事。”
“啊——?”程始吃惊,“这,这能成么。”
“成成成,怎么不成?!”少商赶紧插嘴,“那什么,上古的皇帝禅让时不还得推辞个三五次的么?凡事不都讲个客气嘛。”
“戾帝篡位时也推辞了三五次,人家也很客气……”程少宫凉凉的泼冷水。
“你能不说话吗!”少商怒目相对。
萧夫人当做没听见,继续对丈夫道:“你看看嫋嫋这样子,你觉得陛下愿意看见这样的新妇?别说陛下了,就是凌不疑,恐怕也不甚清楚嫋嫋的真性情。”
程始迟疑的看向女儿。哪怕不带偏见的看,女儿做人新妇,也是一天三顿打的料。
程咏拱手道:“阿母说的是,我们不妨推辞一下,面圣时将妹妹的性情脾气如实相告。陛下若不愿,那就当这事没有过,若陛下还要这婚事,那以后嫋嫋若与凌大人争执,我家也算有个说法。”
程颂听懂了这言下之意,失笑道:“陛下和凌大人不会见了嫋嫋的样貌,就以为她温顺柔弱,楚楚可怜。”幼妹的长相和性情简直南辕北辙,反差极大,但他看到母兄直认的眼色后,不得不沉默了。
少商看看众人,扭着手指嘟囔着:“我是在家里才这么言谈无忌的,在外面我说话当心着呢,不过……也对,我可扮不了一辈子。”仔细想想,她的确在凌不疑面前表现的特别懂事乖巧识大体。
她抬头望向程始,大声道,“阿父,您想想啊,我若和阿垚争吵打架,楼家顶多休了我。可我若是惹翻了凌不疑,皇帝说不定就给我一条白绫或一杯毒酒,没准还要连累阿父阿母教导不严呢!”
“危言耸听!”程始用力挥了一袖子,然后搔搔发髻,沉声道,“不过,你们说的有理。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宫求见陛下,推辞了这桩婚事!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家主都发话了,青苁和众儿女都躬身应喏。
尤其是少商,莫名觉得一阵轻松,轻快的甩着袖子就回自己居处了——虽然觉得对不住凌不疑,但自己舒服最要紧。凌不疑比较适合做靠山,做老公她会心肌梗塞的!
当夜,程氏夫妇就寝时,萧夫人伏在被褥间睡的半昏半醒,忽闻丈夫胸腔震动,长长一声叹息,低声道:“……元漪啊,我此时才明白你当日所说,‘若是姎姎,我放心将她嫁到任何家中去’。这回若凌不疑想娶的是姎姎,你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如此患得患失呢!”
萧夫人连眼睛都没睁,沉沉道:“可世事往往就是如此,想来的盼不到,不想来的偏要送上门。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门亲事,往好处想,嫋嫋聪慧狡黠,风趣讨喜,闻一知十,没准凌不疑就爱这样的。可往坏处想,嫋嫋性情骄烈,将来若像霍夫人和凌侯似的夫妻反目成仇,我们可没霍家那样深的底气给她撑腰。丑话说在前头,总是不坏的。”
第69章
次日上午既无大朝会也无小朝会,程始夫妇穿戴整齐后正要为愁死人的幺女进宫辞婚,谁知宣旨的小黄门又颠颠的来了,表示皇帝又叫他们一家三口进宫去。
“……不知陛下宣臣等所为何事?”程老爹表示这么频繁的圣恩他有些吃不大消。
“程校尉喜得贵婿,难道不用见亲家的么?”小黄门满脸堆笑,全不复昨日中规中矩的模样,“陛下仁厚体贴,今日也将凌侯宣进宫去了,好叫你们两家亲长见上一见,当着陛下的面把事情说清楚,后面的事就好办啦。”
程始和萧夫人心中俱想:皇帝是有多怕婚事生变,竟连两家自行见面都不许。事已至此,他们只能将还赖在被窝里的女儿挖出来,洗洗涮涮后拉出来给小黄门过目。
被稀里糊涂塞进马车的少商犹自梦呓般的叨叨:“阿父阿母去就好了……为何叫我呀,阿母不是说没学好礼仪之前不要再进宫了么,不然又惹人笑……”
程始一本正经道:“为父改主意了,今日推辞婚事还是应当由汝自行张嘴,父母在旁帮衬一二就是。”
少商立刻清醒了:“我自己去说?这,这合适么,这种大事不是该由长辈出面吗。”
“怎么不合适?”程始道,“又不是为父要退婚的。”
少商赌气道:“我就知道阿父舍不得这门亲事,索性阿父自己去嫁凌不疑好了!”
“若为父是女儿身,凌不疑这样好的郎婿我一气嫁上二十回连个顿都不打你信不信!”
“阿父是糊涂虫,只看见眼前好处!”
“你是不孝女,根本不长眼!”
——这段没营养的互怼照例终结于萧主任的低声喝止。
没等三人开始新的话题,就听见车外宫门开启交接符牌的声音。这次路程如此短暂让程家三口俱是一愣,询问过后才知道,这回并未如昨日一般从南正门进入后再穿整座宫城而过,而是从上西门进入北宫,直达皇后所居的长秋宫。
既绕了近路,少商这回没走几步就再度回到了昨日面圣的长秋宫后殿,跪拜之际她看见帝后俱身着常服端坐上首,殿内除了或站或跪的黄门宫婢外,当中还跽坐着一名样貌风度俱佳的中年士大夫。
那中年士大夫侧头朝程始夫妇微笑颔首,又不着痕迹的细细打量少商,见她行止天真,礼数疏漏,目中不免露出讶异疑虑之色。这种神色少商见过,上回在涂高山御帐之内,皇帝头回见到自己时也是这么一副神气——她立刻就明白这人是谁了。
不知程家没来前君臣之间说了什么,皇帝似有些倦,皇后便微笑着指那中年士大夫道:“这是子晟的父亲,城阳侯凌益……”又指着程家三口道,“这是程校尉夫妇,还有少商……你们彼此见见。”
程老爹连忙和凌老爹相对拱手作揖,萧夫人扯了呆呆的女儿一下,也跟在后面躬身行礼。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