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又对程始温言道:“程校尉进城后不要走中直道,取榆阳里偏道回府即可。至于究竟出了什么事,校尉明日询问万将军便知,今晚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程始正张嘴发愣,闻言忙不迭的抱拳致谢。
凌不疑也十分礼貌的拱手回礼,目光和煦,融融如旭阳。
不知为什么,这目光看的老程同志既心虚又发慌,他好想大吼一声‘您知道我家傻女儿和楼家幺儿定亲了’……但始终没能鼓起勇气。
凌不疑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扶在车框上,他弯下白皙优美的颈项,对车内轻声道:“你好好歇息,日后我去看你。”
少商连忙接上:“哪能呢,应该是等兄长您得了空暇,我和阿垚去看您才是!”
凌不疑沉下目色,不再说话,转头和程始夫妇简单道别后,随即再度往前奔驰而去,聚拢在车队周围的轻骑随即跟上,片刻间犹如风卷残云,数百骑人马跑了个干净。
这时,从开启的城门里跑出一名哎呀满嘴的城门守将,听声音正是适才那轻飘飘发话之人。此时他笑容满面,连声道罪,躬身叠腰的将程家车队迎进城门。
眼看终于能回家了,少商喜气洋洋,却见车旁的程老爹的嘴巴开开合合,始终没说出什么来,便奇道:“阿父,您怎么了。”
程始叹气道:“没什么,先回家。”
回去后,他要做三件事。
首先,详详细细询问女儿这几个月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一点都不能放过。
其次,他要写信去痛骂幼弟程止一顿——他是怎么看侄女的?!更可恨的是这两口子什么都没对自己和元漪说?!
最后,桑氏弟妇说的没错,自家的傻女儿自负聪明能干厉害的不行,却对这天地间最市侩现实之事,迟钝无知。
少商察觉出程老爹的欲言又止,追问道:“您究竟要说什么呀!”
程始无奈的摆摆手,萧夫人忽开口道:“嫋嫋,你回头看看。”
少商虽觉奇怪,依旧照做了,只见身后的那两扇巨大的朱红城门再度缓缓合拢。
“你看见了什么?”萧夫人问道。
少商觉得莫名其妙,道:“城门又关上了呀。”
萧夫人勉强一笑,什么都没说,独自打马到车队前方去了。
——不,你应该看见的是权势。无所不在的权势。而你今日只是窥见了这无边无际的权势脉络中的微末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
1、我知道现在有很多x二代三代,也有很多特权,但事实是,现在的社会与古代封建等级社会相比,真的平等很多很多了。
东西方的封建等级社会那才是权势压人,无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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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希望这次故事发展是由人物性格推动,而非情节推动。
女主是在一个保守小镇中的风言风语中长大的,自小敏感易怒,这种情形下,她只要对超出自己能够到范围的任何人有一点点自作多情,就会受到全镇三八的嗤笑,所以上辈子从来不敢妄想什么。
而楼垚是女主自认为可以够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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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其次,女主虽然敏锐,但毕竟没有出象牙塔,并且其实一路有镇长伯父和读书人舅舅帮扶,加上自己会读书,其实她还没机会感受到社会和权势的具体概念。不然她不会放着眼前唾手可得的兼具财富和家世的学长,还呆呆挂念暗恋的邻居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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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女主并不是视权势如云烟。她只是还没有感受到。和大家周围身边那些哭着喊着要嫁给什么都没有的结婚对象,家人朋友怎么劝都没用的那些女孩还是不一样的。
第52章
回到程府时天色已全黑了,大哥程咏领着满府仆从和弟妹们在门口擎灯以待。
初春刚入夜时墨蓝色的天宇,夹杂着温暖的点点灯火,仿佛用深蓝色蜡纸剪裁出来的儿童画,朦胧而温馨。少商坐在后面车中举着车帘看去,入目的是几位兄长满面的笑容,她弯起了嘴角。
数月未见,程府众人的确都有不小的变化。
青苁夫人白了,三位兄长和程姎都高了,两个弟弟从胖不触骨晋级为荷叶糯米排骨,变化最大的要数程母,不但气色好了许多,原本满脸横肉衬着眼细如缝,看人时透着一股郁结不散的戾气,感觉时时要找人茬似的。如今却因数月劳作,肉身结实紧致,连带面庞都小了一圈,笑起来居然很是慈祥——充分说明了运动使人快乐。
程始跪倒在程母膝前,满嘴宽慰之言,程母也照例将儿子从头到脚摸了一通,判断的确无伤无痛这才宣布开饭。罢席后,众人团坐一处闲聊。程母记挂幺儿程止的近况,有心要问少商,可碍于颜面一直忍着;程少宫连连向孪生妹妹作眼色,少商全当看不见。
程咏忍不住道:“不知三叔父和叔母这阵子可好,嫋嫋你倒是说说呀。”
少商恭敬道:“禀兄长,我早知大母惦念叔父叔母,是以带了一名口舌灵便的仆妇。这几个月她一直服侍在叔父叔母身边,听到看到不比我少。从明日起,就让她巨细靡遗的说与大母听,不是更好?”
程母虽然不满意少商的态度,但想想若非让这死丫头说,必然不甘不愿的说不上几句,于是她便扯了扯嘴角,勉强点头。
程始扭头用力瞪了女儿一眼,用眼神责骂这倔强不省心的小祖宗!
少商却笑嘻嘻道:“阿父,我吹首曲子给大家听罢……堂姊,兄长,你们不知道,我学会吹横笛啦,连阿母都说不坏呢!”
——说她倔强也好,说她牛心左性也罢,但这世上总还需有一人还记得那个无辜病逝在乡野的小女孩。那个女孩的死有间接和直接的原因,可程母绝对罪责难逃。十年间,程始夫妇曾多次派人来接女儿,都被葛氏和这老太婆挡了回去。
这老太婆比萧夫人更不堪,萧夫人好歹还占了个大义名分,是为了家族奋斗云云,可程母却是纯然出于自私自利,哪怕孙女从乡野久病后回来也不见她有半分歉意。凭什么她稍微摆个低姿态,露些示好之意,少商就要颠颠的去和好?!
年纪大了不起吗,只要不死,谁都会老的!所以她不会原谅,绝不原谅!
……幽回清亮的笛声响起,如同蝶儿在春日的枝头上颤颤一东,带落花瓣几片,旋即拍脆弱妩媚的蝶翅飞入花海,徒留绚烂丽影,芬芳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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