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渡长安 社那 2537 字 14天前

堂堂一个御史中丞,竟来帮一个无官无爵的老道士操办后事,这听起来着实不合常理。可是青玄先生与寻常的道士不同,先生在世时贤名远播,平日里结交的都是权贵王孙,莫说是拜入门下的学生了,就连能得他点拨几句的都是名门子弟。

虽说这噩耗传来得有些突然,不过先生到底已经是耄耋之年了,大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日,悲戚过后,倒也能平静下心绪前来吊唁。

先生是出家人,终生未曾娶妻生子,故去后,身边的侍从也在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踪影,府内竟无一个亲人或弟子可以料理后事。在这些客人中,卫钰的地位算不上高,只能说是他与青玄先生生前交好,大家又一时寻不到卫瑕的踪影,一向很敬仰青玄先生的贵妃这才将后事托了他去办。

那几日里,亲仁坊那间宅邸人来人往,前来吊唁的人都没有断过。当然,这样的情形下,寻常的平民百姓连那宅子的院门都踏不进半步。

因着身份低微,引商自七月十五那夜见了青玄先生最后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去那间府邸碍别人的眼。至于遗物,她所得到的,也就只有青玄先生临终前说要还给她的一根簪子。

而那簪子其实还是她自己的。

她抱着簪子在家里坐了足有七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那里出神了。最后还是苏雅看不过去了,主动过来安慰了她一声,“先生他其实并非寻常人,就算是……就算是不在了,也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去地狱受苦的。”

“可是,”她扭过头看向他,喃喃道,“无论他是何人,无论他去了何处,他终究是离我而去,不在了啊……”

自幼“丧”父,又有个华鸢那样的师父在,青玄先生其实更像是她的父亲,哪怕两人的年纪之差足以做对爷孙。而自从娘亲离世,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她在这世上的亲人也就仅剩青玄先生一人了。

如今,就连青玄先生都不在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间宅子实在是太大了。”她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身后这栋小楼。

就在昨日,他们这座宅子终于重新修盖成,可是住在这里的人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姜慎、程玦甚至是范无救,他们都像是困在了那画里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华鸢离去,卫瑕不见踪影,花渡回了阴间,就连与他们住了没多久的枕临都足有几日未归了。

即便这一切都似乎是有原因的,可眼下这情形,实在是让人觉得心慌难安。

苏雅现在还是天灵的模样,顶着那张憨厚老实的面孔,认认真真的对她说,“哪怕只剩我一个了,也足够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从这里离开。”

“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摇了摇头,“但你怕是忘了,在阴曹地府还未建成的时候,我已经在冥司生活了。在我们那个地界,提我的名号,可是比知道北帝的人还要多。在长安,还没有什么人能奈何得了我。若想无声无息的让我从这里消失,不可能。”

说完,他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便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结果却见她呆呆愣愣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兽。

“怎么了?”

“你说话这语气实在是很像华鸢。”她如实答了。

苏雅不免失笑,“我可不是他假扮来骗你的。”

“我知道。”

她也明白,这两人相识已久难免有些像,在华鸢离去之后,苏雅便时常用这样的语气来与她说话,似是无意,又似是故意如此。何况,“除了这个之外,你也没什么像他的。”

单单那眼神,就相差甚远。

引商仅从一个眼神认出华鸢,不是因为她真的聪明,更不是因为她对他有什么情意,只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让人难忘罢了。

要说华鸢这人,那副皮相真是天下难寻的出众,按理说无论到了何处都该是扎眼得很。可是他那个性子,实在是很难让人留意他的容貌。而无论以何种容貌出现,他的眼神倒是从未改变过。

那眼神,说是淡漠不对,说是无念无欲也不对,非要说的话,就是疏离了。

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无论身处凡尘俗世或是天宫地狱,无论是对着相近之人还是敌人,无论喜怒,眼中都带着那么一丝疏离。

身在尘埃之中,心在天外。

正因这一点,直到如今,引商都分辨不出他的真心到底在何处。

实在是太累了……

“别想了。”见她又在沉思,苏雅也并未问她在想些什么,催她先去睡上一觉。

引商点点头,也知道自己不能成日这样下去,日子还久着呢。

可就在她要转身回去的时候,陶府的侍童匆匆找上了门。这一次,不是要见卫瑕,而是要见她。

自青玄先生离世之后,引商便将陶家的事情忘在了脑后,但是陶胥显然没忘。她问那侍童发生了什么事,对方也不说,只求她跟他去见他们家七郎。

帮人总要帮到底。引商想了想,便跟着他出了门,顺便嘱咐苏雅,“若是我那小妹妹寻来,就说我明日一定在家见她。”

程念至今仍对程玦和那幅画的事情耿耿于怀,她总要给对方一个解释。只是前几日碍于青玄先生刚刚离世,程念也未敢上门扰她,估摸着这两日就会再来了。

苏雅点头应下了,然后又说,“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那古画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引商本以为此去陶家也不会再有什么大事,只是当她再次见到陶胥时,却发现对方比之前更瘦了一些,两颊都几乎要凹陷下去了。

“唉,喝了多少药都不见好。”未进门时,侍童便唉声叹气的。

“怎么就病成这副模样了?”引商不解。

“还不是因为那个薇娘。”侍童为她细细说了一遍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虽说陶家的下人们也不知七郎口中的“薇娘”到底是谁,可是难得七郎主动提起一个女人,陶家便倾尽全力在长安城寻找那个名叫“傅薇娘”的女子,甚至托了关系,请金吾卫和京兆尹相助。

陶家世代为官,家门自是显赫,只是,当三日后金吾卫送来了长安城所有名为“傅薇娘”的女子的画像时,陶胥将手伸向的却是家人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幅。

他想娶的那个傅薇娘,偏偏是平康坊的娼妓!

得知了心上人的身世之后,就连陶胥自己都吃了一惊。可是郑重想了半日之后,他还是不改自己最初的心思,声称自己定要娶薇娘过门。

陶家怎能容许一个出身如此卑贱的女子进门?哪怕儿子强撑着病弱之躯与他们争辩,最后也只换来一句,“进门可以,无名无份。”

傅薇娘若是能进陶家的门,定是要以婢女的身份伺候着他,而且不能时常近他的身,将来陶胥娶了正妻,她就更要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