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2)

男儿行 酒徒 4830 字 20天前

朱八十一却越听越烦躁,将手掌在面前的临时帅台上重重一拍,大声喝道:“行了,都不用念了…老子今天不想听你念的什么经,也不想问你拜的是那座神。老子只想问一句,昨天夜里,张明鉴在扬州城做了什么?范右使,麻烦你对着你的经文回答我…”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人 下

“昨天夜里,昨天夜里。。。。。”光明右使范书童被吓了一哆嗦,嚣张气焰迅速降低了一大截,“朱堂主何必过分执着昨夜之事?那扬州城的官府甚为可恶,将本使抓了之后,隔三岔五就是一顿大刑。监狱里被折磨至死的教中兄弟数以百计,张总管略施惩戒。。。。。。。”

“放你娘的狗屁…”朱八十一又用力拍了下帅台,长身而起,“扬州官府做的恶,与扬州百姓何干?略施薄惩,略施薄惩就能将一座好端端的城市变成火葬场?你这个光明右使到底是假冒的还是真的?大光明经里,哪一条,哪一款,说过教众可以随便滥杀无辜?”

也不怪他憋不住火,在朱大鹏的那个时代,就有那么一伙人,手里握着某部经书,四下杀人放火。过后还装出满脸清高模样,仿佛自己信了某个狗屁教之后,杀人就杀得理所当然一般。

对于这类人,他上一辈子是像躲瘟疫般,能躲多远躲多远,绝对不去招惹。这辈子,却绝不能容忍对方再于自己面前,继续鼓动唇舌噪呱。

他屠户出身,原本就染了一身杀气。虽然已经很久沒亲自跟人交过手了,但暴怒之下,双目中依旧凶光迸射。将那光明右使范书童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心神,喃喃地会回应,“朱堂主息怒,朱堂主息怒。昨夜的事情,张总管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了。但不能完全怪罪于他。他手下只有六七千弟兄,而城中还有近万被打散了架子的溃兵。一旦杀起了性子,根本控制不住。张总管如果勉强约束的话,肯定连自己的性命都得搭进去…”

这句话,倒也基本上符合昨夜的实际情况。张明鉴只是带了个坏头,谁料城里的溃兵趁机一拥而上。到最后,扬州就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当官的在抢,当兵的在抢,那些平素被街坊邻居所不耻的地痞流氓们,也在趁火打劫。总计参与者恐怕有四五万众,并且个个都像被恶鬼附了体一般,沒有丝毫理智和良知。被恶鬼们点起的火头根本沒有人组织施救,而扬州城内的建筑,偏偏又是典型的唐宋风格,以木制房屋居多。如此一來,更是雪上加霜。

等张明鉴意识到他自己已经闯下大祸时,事态已经完全不可收拾。只能派手下砸烂了城门,带着自己的亲信率先逃到运河西岸去避难了。然后又赶紧按照先前预备的应对方式,一面派心腹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向汴梁的刘福通表示效忠,一面请光明右使范书童出马,替自己向朱屠户套近乎。

然而,朱八十一却不想继续追问这些细节。他只知道,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毁掉了一座城市。有人在他眼皮底下,令数万无辜百姓惨死,数十万父老乡亲流离失所。这个人,在他眼里,比蒙古征服者还可恶十倍。他一定要亲手将此人揪出來,替八十万扬州百姓讨还公道。

“那你告诉我,昨天晚上扬州城内,到底是谁带的头?”单手按着刀柄,他一步步向范书童靠近,每一步,都在废墟间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那范书童好歹也是成名多年的江湖人物,虽然被吓得两股战战,嘴巴上却不肯“出卖”自己的救命恩人张明鉴。一边倒退着,一边大声叫嚷,“谁带的头,我哪里知道?再说死的又不是你朱堂主治下子民,你何必沒完沒了的刨根究底?朱堂主,朱堂主你要干什么?你要叛教么,啊………”

一句质问的话沒有说完,他已经被朱八十一拎着领子和腰带,高高地举到了半空中,大声尖叫着手脚四下乱舞。

“朱某起义兵,是为了不被蒙古人当牛羊來宰。朱某起义兵,是为了不让父老乡亲再受欺凌…朱某起义兵,是为了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活得像个人样…”一边举着范书童往废墟外走,朱八十一一边大声回应。前世,这一世,两辈子看到过和经历过的种种,电影般涌上心头。

他恨蒙古人,但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血统和民族,而是因为对方把其他民族统统视为奴隶,动辄杀人屠城的恶行。如果把杀人屠城者换成汉人,换成色目人,换成其他任何人,任何一个民族,他同样会恨。并不会因为对方跟自己的血缘亲疏,有任何不同。

“在朱某眼里,蒙古人屠戮汉人,是恶。汉人屠戮汉人,一样是恶。其中沒有任何不同。你今天说朱某以下犯上也好,叛教也好,朱某不在乎…朱某就告诉你一句话,杀人者,死…”说罢,双臂用力向前一掷,把个光明右使范书童像沙包一样,狠狠地向外掷了出去。

那范书童是个江湖人,身手远比普通百姓灵活。衣领和腰间的束缚一去,立刻來了个鹞子翻身,本以为可以凭借双腿和腰部的配合,平安落地。谁料力气照着朱八十一差得实在太远,“蹬蹬蹬”在地面上踩出一串小坑,“噗通”一声,后脑勺着地,摔了个七晕八素。

“你。。。。。。”除了蒙古官府之外,平素里,谁敢如此对待过他范右使?顿时,范书童的脸就涨成了茄子色,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连嘴角上的血迹都顾不上抹,遥遥地指着朱八十一,大声威胁,“姓朱的,你,你居然敢如此对待教中前辈?你,有本事这就把我给杀了,看彭和尚到底护得护不住你?”

话虽然说得硬气,他的双脚却不断后退。以防朱屠户真的追上來,再次摔自己个仰八叉。谁料朱八十一却根本沒兴趣跟他一个江湖神棍一般见识,撇了撇嘴,大声回应道:“杀你,朱某怕脏了手。你今天既然是替张明鉴做说客而來,那你就回去告诉他,洗干净了等着,朱某明日就过河取他的脑袋。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他的脑袋,朱某都要定了…”

“你…”范书童被吓得倒退了两步,差点又一头栽倒。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朱八十一,气急败坏地威胁,“你敢连刘大帅的面子也不给?姓朱的,张总管已经是我明教弟子。张总管已经是刘大帅的人…”

“朱某不管他是谁的人,也不管他信的是什么教,他既然做了此等恶事,就得站出來承担责任。”朱八十一不屑地看了范书童一眼,用力摇头,“无论他是蒙古人,还是汉人,首先,他得是个人。他要是不干人事儿,就是把天王老子请下來,朱某照样取他的狗头…滚,现在就滚回去告诉他…这就是朱某的答复,滚…”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分道

“滚…”徐洪三带着数十名亲卫,将朱八十一的命令大声重复。

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叫喊之时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一股浓重的杀气。把个光明右使范书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抱着脑袋快速跑向运河。眼见着就到了拴船只的地方,不小心右脚又踩到一块鹅卵石上,踉跄数步,一头栽了个狗啃屎。

“哈哈哈哈…”淮安众将被范书童的狼狈模样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又忍不住轻轻叹气。受朱八十一的影响,大伙对明教也不太感冒。但以前只是敬而远之,从今往后,恐怕就要彻底割袍断义了。

其他红巾诸侯,神色也有些黯然。那淮安军原本就已经强大到了令汴梁方面感到威胁的地步,如今又当众折辱了明教的光明右使,跟刘福通交恶已是必然。如果接下來再去追杀张明鉴的话,说不定就得跟汴梁那边刀兵相向。届时,大伙夹在这两大势力之间,无论跟谁做对,恐怕结果都不会太美好。

江湖人自然有江湖人的果决,不会像官场老油子那样婆婆妈妈。很快,定远都督孙德崖就站了出來,快步走到朱八十一身边,深深施礼,“这一路追随朱总管从宝应打到扬州,末将受益甚多。亦清楚地知晓了什么样的兵才是天下精锐。如今扬州已克,大总管如愿饮马长江。末将左近也沒什么事情,就先行告退了。回去之后,一定按照朱总管教的法子好生整训士卒,以便将來还能有机会助大总管一臂之力…”

话说得虽然流畅,他却始终不肯抬起头來与朱八十一正面相对。唯恐目光稍一接触,就被对方看出自己心里头的藏着的小來。

“嗯,如此,也好…”朱八十一在将光明右使范书童摔出去之前,心里头已经多少有了一些准备。却沒想到,孙德崖会走得如此直接。笑了笑,遗憾地点头,“宝应城的斩获已经清点完毕,你可以直接带走。高邮和扬州。。。。。”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烧成一堆瓦砾的扬州城,他继续摇头叹气,“扬州城恐怕剩不下什么了。高邮城的缴获,等清点儿完毕,我再派人通知你把该得的那份拿回去…”

“不敢,不敢…”孙德崖闻听,立刻红着脸摆手,“朱总管已经给得够多了,末将沒出什么力,实在不敢再领朱总管的赏赐。”

“先前说好了的,孙都督莫叫朱某做那无信之人…”朱八十一看不上孙德崖这种沒担当的家伙,更看不上此人应得的那份钱财。笑了笑,再度坚持。

“那,那末将就多谢总管了…”孙德崖也不是真心推让,见朱八十一始终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胆子又渐渐变大,“如果,如果可以的。末将,末将想直接折算成火炮、炮弹,还有,还有朱总管在攻打宝应时所用的那种拆城利器。只要。。。。。”

“沒问題…”朱八十一大气的摆摆手,笑着打断。

“末将多谢总管…”孙德崖赶紧又施了个礼,然后低着头,逃一般退了下去。

“大总管不要怪老孙沒担当…”不等他的背影走远,濠州总管郭子兴也走上前來,讪讪地解释,“他麾下那几千号人,跟郭某麾下的那万把弟兄一样,都是些不成材的。勉强留下來,也帮不了大总管的忙,反而有添乱之嫌…所以,郭某跟老孙一样,就不腆着脸跟在朱总管身后占大伙的便宜了。此番回到濠州去。。。。。。”

“沒问題…”朱八十一对郭子兴的观感,也不比孙德崖好太多。但看在对方还知道脸红的份上,挥了下手,大度的打断,“郭总管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等下次约好了时间,在再一起出兵攻打庐州。这次的斩获也跟孙总管一样,等。。。。”

“斩获的事情,朱总管千万不要再提…”郭子兴闻听,一张脸顿时臊得如同块红布一般,摆着手打断,“将來朱总管手里火炮有了剩余,随便给几门就行了。此外,郭某在濠州附近也沒什么敌人,只需把那些不成器的子弟带回去加紧时间操练。剩下一些勉强还堪用的,还请朱总管先替郭某**几天…”

说罢,回过头來,冲着朱重八一挥手,“六十四,你带着邓愈、汤和,还有吴家兄弟留下,替郭某报效朱总管。总之,就一句话,朱总管叫你们打谁,你们就打谁。他的命令,就是郭某的命令。旌旗所指,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你们也照杀不误。听清楚了沒有?”

“听清楚了…”朱重八带着邓愈、汤和和吴氏两兄弟,挺直胸脯,大声回应。眉眼之间,豪情万丈。

特别是汤和,原本就不打算回濠州去做缩头乌龟。见自家主公如此善解人意,忍不住又低声补充,“总管尽可放心,张明鉴算个什么东西,怎能跟朱总管比?俺估计刘福通刘大帅沒那么笨,连哪头轻,哪头重都。。。。。”

“胡说些什么…刘总管明见万里,当然不会轻易就被小人蒙蔽…”郭子兴把脸一板,大声呵斥。随即,又迅速将身体转向朱八十一,拱了下手,继续补充,“朱总管不要怪郭某多嘴,从这里到汴梁,一來一回,怎么着也得十多天。您如果想讨伐张明鉴的话,宜早不宜迟。把他的供词拿出來,交人送给刘福通大帅。想必刘帅,也能猜出此贼的险恶居心…”

“多谢郭总管…”朱八十一闻听此言,对郭子兴的感觉立刻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笑着点点头,以平辈姿态还礼。

第三个走上前來告辞的是傅友德,他是赵君用的部将,很多事情都无法自己做主。所以在眼前的复杂情况下,更是觉得尴尬。红着脸憋了好半晌,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末将,末将心里,也恨不得亲手将张明鉴碎尸万段。但,但末将当初奉赵总管的命令,只说追随朱总管打下扬州便即刻返回。如今扬州被张明鉴贼子一把火给烧干净了,末将,末将一时,一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先派人去向赵总管请示一番,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能够饮马长江,朱某此番出兵的战略目标,已经完全达到了…”朱八十一对这位智勇双全的年青将领一直非常器重,不愿让对方为难,抬起手,在此人肩膀上拍了拍,笑着说道,“徐州城那边,是抗击蒙元朝廷的第一线。你麾下的五千精锐长期滞留在外也不是个事儿。等会儿领上一笔应得的钱粮,尽管坐船北返就是。剩下的部分,朱某会尽管安排人给你家赵总管送到徐州去…”

“多谢,多谢大总管体谅…”傅友德的脸色更红,退开半步,再度向朱八十一郑重施礼,“此番追随大总管征战,是傅某这辈子最快活的事情。日后若是我家总管再与大总管联手,傅某还愿如这次一样,为大总管马前一卒…”

说罢,也不待朱八十一接口,转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