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西胡部族中最擅水的耶萨哈部在白鹭口几乎折损殆尽,剩下苟延残喘的族人也没有大船,凭借各大江河的天险,两个皇帝暂时还能和胡骑划江割据。
两人这时候也无心内战了,各自修书给地方,言说要团结一致,对抗外敌。
如今胡人横亘在双方之间,若各自发兵从两翼起事,刚好可以来个东西夹击,包抄歼灭。皇位是司马家的家事,等撵走了外人,大家大可以重新争夺,半点都不耽误功夫。
东西联合这事,就在和谐友好的“兄弟情”中确定了下来。司马烨和司马良约好各自拿出二十万兵马,同时出击,务必在明年开春前将阊洲城的胡人彻底消灭。
“到了那个时候,老子定要推了他薛家的宗祠,把那个薛义臬千刀万剐,以泻我心头之恨!”
司马烨一脚踢翻了桌子,发狠地说道。
一旁地薛卉月默默递了一盏茶上来,轻声漫语地劝他消气,被他一把推开。
“你也是个姓薛的,我推了你家祖宗的牌位,你不生气?”
司马烨斜眼看着自己的德妃,点指了一下茶盏。
“你不会给我下毒吧?不然你喝了给老子看看?”
薛卉月连忙低头,身子微微颤抖,单薄的身体袅娜又可怜。
她哆哆嗦嗦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而后双膝跪地,哀哀地请求帝王恕罪。
“妾乃是罪臣之女,蒙陛下垂怜得有一处栖身之所,心中早已不胜感激,哪里还有谋害之心?!”
“妾如今已无处可去,唯有依附陛下,陛下若是觉得妾有异心,可褫夺妾的封号,打入冷宫或是送交宗府,妾绝无怨怼!”
她越是这样说,司马烨的眼神反而越和缓。
他是个骄纵自负的人,从来没把个女人看在眼里,之前试探薛卉月,不过就是想确认一下她的心思。
有什么心思都不重要,反正是个被缩在后宫的女人,司马良和薛义臬都是她的仇人,说起来除了自己的鼎丰城,薛卉月还真就没地方投身。
他当初把人纳进宫,一是想要恶心一下司马良,另外也要借此打探先皇后薛仪微的下落。薛仪微手中还握着传国玉玺,谁得了那玩意谁就是天赐正统,不能不争。
后来发现薛卉月虽然不知道薛仪微的下落,但却是朵难得的解语花,知情识趣,不时还能借她敲打一下朝中世家,好用的很。
薛卉月说只能依附他,这一点司马烨是相信的。
入宫一年,薛卉月已然是把宫里宫外都得罪了个遍,贺岳和石家都恨不能她立刻病亡,他司马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德妃薛卉月就是第一个被祭旗的。
她不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女人,微微抬了抬眼皮。
“这没你什么事了,滚吧!”
薛卉月挣扎着起身,数九寒天在地上跪了大半个时辰,她的身体早就有些吃不消。
但她还是咬牙稳住身体,给皇帝陛下行了个福礼,强自走出了御书房。
一坐进轿中,她忍不住捂住腹部,着贴身仆妇取来一盏清水,和着吞了一颗药丸下肚。良久,薛卉月才叹了一口气,原本就苍白的脸上越发没了血色,无精打采地靠在架子上养神。
“小姐……”
那仆妇心疼地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忍不住开口要劝,却被薛卉月一个眼神锁闭了嘴巴,一声都不敢吭。
也是。
这里可是鼎丰城的大内禁宫,到处都是旁人的耳目,稍微性差踏错一丁点,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她就是心疼她家七娘子。
明明出身一等世家,祖上也是权倾一朝的公卿,若是老尚书令还在,如何能让七娘子这样搏命?!
那红鸩之毒,虽然有药可解,可那也要在一个时辰内吃下才有效果,晚了神仙也难救!
越等到后来就越会腹痛如绞,也不知七娘子是如何咬牙不露出端倪的。
陆小郎君虽然好,可也……何必,何必呢?
良久,薛卉月睁开眼,神情疲惫,拍了拍仆妇的手,示意自己没事了。
再有几次,光统帝对她的戒备之心应当尽数消去,到时候她便能等到下手的机会。
陆郎,陆郎。
心里默默念着陆时己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得到继续下去的力量,眼前却不经意浮现出在定安城中惊鸿一瞥到的青衣少年。
前朝都在议论定安城的变化,听说封家在白鹭口架起了火雷炮,击沉了贺岳家好几条大船。听说白鹭口的岸边建起了白盐田,边军不再花钱买盐,听说有东胡的大船开进了白鹭口……
她不会以为这些都是封家自己想到的,封家被压制了几十年,怎么可能忽然醍醐灌顶通了关窍。
既然陆家和西海商人没有关系,那多半是那位双子的功劳。
那时候的她看不出清楚,现在每每回忆起来,发现两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眼神、表情、动作,都不一样。
在做的事情也不一样。
在后宫看惯了人情冷暖,她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红鸩之毒是陆家送来的,她不傻,很清楚自己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但除此以外,她别无选择。她对光统帝说的那句话不是假的,天下之大,真的没有她薛卉月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