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拆开泥封的十二少,先把酒坛中的果子酒倒了一些出来,然后拎着一只大马勺,开始往坛子里面掺假酒。
倒是也不多,一坛子里就放两勺,再用马勺搅一搅,均匀混合。
“行了,都封起来吧,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明天我就用这玩意招待陆时文。”
十二郎拍了拍手,指着唯一一坛子没拆封的果子酒。
“这是我的,别弄混了。”
同一时间,已经下锚的陆时文站在船头,远眺隐约能出现在视野中的定安城,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典型陆家人的相貌,修眉凤目,举止文雅,身形中等,五官轮廓与堂弟有六分相似,只是没有陆时己白皙精致,气质也没有对方亲切温和。
但在陆家内部,陆时文就是陆时己的影子,如臂使指,是最受信任的分家。
这次不远几千里过来定安城,陆时文自然是肩负任务的。
近来有北面传来消息,语焉不详,但家主收到消息之后脸色极差,甚至直接召回了远在南江口的胞弟。
两人密谈了一整晚,个中内情陆时文不得而知,只是这之后不久,家主忽然遣人去了定安城求亲,许的便是他陆时文的亲事。
他收到消息,应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他的母亲郁郁寡欢,觉得军户之女委屈了他。
他没办法和母亲说,他并不觉得这门亲事真的能成,家主匆忙做此决定,一定有他的用意。
果然,没过多久,堂伯陆涛便安排他亲送聘礼去定安城。
堂伯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封家最近异动频频,黑甲军在草原如入无人之地,陌刀、天火雷、飞天以及能逆风行驶的大船,这些远远超出了边军的能力范围,有必要探查一下封家根底,而他陆时文,则是最适合的人。
收到这个命令,陆时文有些受宠若惊。
他虽然得家主信任,但却从未独自主持一件大事,连声应下不说,还认真做了不少功课。随从都是族中备下的,他只带了两个心腹,余下都是家主的随扈和细作。这些人在出使期间都归他指挥,进入定安城后便各自利用关系网,尽一切力量搜集封家的情报。
但其中有两个人是陆时文指挥不动的,那是专属家主的死士,专门用来解决一些见不得人的脏场面,出手便不会有活口留下。
陆时文在云浮山求学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死士。彼时义理派内讧,一个学官要带着弟子出走云浮山,言说要另立门庭,并把义理派的脏腌向天下揭露。
结果没过几天,百年学宫的后殿忽然起火,在里面做晚课的学官和弟子全数烧死,无一生还,等第二天火灭的时候,尸体已经焦黑得看不出模样。
人是怎么死的不知道,但最后以后殿年久失修,毁于火烛定论,学宫还操办了一回风光的白事。
但陆时己知道,这火是人放的。出手的是陆家死士,这是家主的意思。
这一次,家主又要消灭哪个?
这个问题,陆时文也只是好奇了一下,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家主胸怀大志,算无遗策,敢在定安城动手就必然有他的理由。
而他的任务,就是与那位与他定亲的封家小娘子虚与委蛇。
是谁,长什么样都不重要,如果陆家需要借势,那他会是维系双方关系的纽带,平白获得一个可称助力的妻家;若是敌人也无妨,等他摸清了封家的根底,这门亲事就再没了意义,他依旧是南郡陆家清雅的郎君。
他是家主给堂弟陆时己预备下的班底,未来的心腹重臣,陆家不会放弃他。
这样想着,陆时己也多了几分从容。
船停在沙岭河码头,船上的人员及货物也向边军守军做了报备。
陆时文送走了满脸堆笑的驿官,脸上的笑容迅速隐没。
封家的边军的确名不虚传,精明警觉且难缠,要打发走人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这船队上报30人,可实际上的人数会更多。30人是放在明面上的靶子,藏在舱底的死士和探子,才是家族最看重的棋子。
过了驿官的盘查,陆时文马上将探子放了出去,要他们连夜下船,潜入附近的村镇,伺机与安插在定安城的接洽人联络。
陆家的计划是很周全,无奈封家一早便有了准备。
船从进了雍西关地界便被密切监视,一早埋伏在附近的边军,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船上的异动。
但枢机营并未马上动手,而是放任这群人入定安城,步步追踪,默默观察着他们在城中的动向。
军中有大鱼,有背信弃义之辈,有人里通外族,且身份不低。
若是侵占公产、收受孝敬、纵容家人之类的混账事,大都护尚能看在一起出生入死的份上睁一眼闭一眼,可现在封家已然要站上风口,某些还不知道收敛的人就有些糟心了。
这次,他将查探追击的权力给了直属长子的枢机营,自己宣称醉酒养病,本身已然表明了态度。
他希望有人知难而退,适可而止,但……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欲壑难填。
第二日一大早,陆家的车队启程前往定安城。
陆时文坐在马车中,目光阴沉的看着路边的风景,心中没有半点轻松。
昨天收到的消息,今日在城门口迎接他的是封大都护的嫡次子封慷,据说是个不学无术、脾性顽劣不堪的小子,与其兄长相差甚远。
封家遣了这样一个人物来做迎使,想必对他这个未来的女婿也无甚诚意。
自己看不上是一回事,不被别看不上就是另外一回事。在南郡岐江城被人追捧惯了的文郎君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种憋闷的情绪,再漂亮的风景也不能弥补。
马车奔行得飞快,不过半日便到了定安城门前。
那封家的小子正骑马等在门前,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也完全谈不上风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