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明年秋收,若老头我还健在,我也自请离门。”
宁非看了床上的老头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柳铁和木东来。
“所以,你们现在都替我决定好了,是不是?”
他朝急着解释的木东来摇了摇头。
“我是墨宗的矩子,我说话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下,不要随便打断?”
他这样说,房间里瞬间一片沉寂。谁都不敢再发出声音,生怕担上不敬矩子的罪名。
只见宁非先看向木东来。
“木老,你是三老之一,你给我讲讲三老卸职要走什么流程?”
木东来的脸胀得血红:“要三老先选出继任者,然后请矩子过目,矩子同意方可继任。”
宁非点头。
“那你有没有找到继任者?跟没跟鱼老和谢老商量?”
木东来嘴巴开合了好几次,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宁非不管他,继续道。
“三老没找到继任者,你之前也没跟我提过,现在你说不干就不干了,木东来,你究竟是真心觉得自己不配管铁匠坊,还是用撂挑子威胁我呢?”
木东来大惊失色,但总算还记得矩子不让他插话,只得伏地磕头。
“别说你不敢,至少在我看你,你就是这个意思。”
宁非冷淡道。
他又看向地上跪着的柳铁。
“你自己犯错,哭着闹着说要离开宗门,还冲出去自废手臂,你演这个泼妇打滚给谁看?可是我逼你的?”
柳铁脸色胀红,一声不敢坑,拼命摇头。
他现在也不敢折腾了,刚才那番上头的热血一早就冷到骨子里,也知道自己露丑了。
宁非冷笑一声,“那就是逼我必须原谅你了?”
他从怀里摸出矩子令,视线却扫过谢增和鱼山。
“如果三老可以随意架空矩子,如果下面的弟子犯了错就以闹相比,那这玩意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们谁想要就自己拿着吧。”
说着,他就把矩子令拍在了案上。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惊到人人都不敢用力喘气。
这是宁非接任矩子后,第一次发真火。
虽然还是少年模样,可眼神和语气都超乎寻常地成熟,有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没人敢出声,跪在地上的木东来,额上的冷汗不断渗出,很快就流下了脸颊。
和他交好的鱼山完全不敢出声,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宁非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们照拂才能勉强存活的痴傻少年,而是拥有最高决定权的矩子,他们命运的掌握者!
之前少年的宽容随和,那只是因为他并不因为地位改变而换了心性,可这并不意味他们就可以轻视他,敷衍他,把他当做一个傀儡!
就像谢增说的,他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恋栈权势不想撒手,看年轻的矩子好说话,就装傻充楞摆资格,为的不过是维持自己的地位。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矩子天资出众,他们这些人连追赶都困难,更别说教导他什么了!
脸怎么那么大!?
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宁非将各人的表情和神态一一记录在心。
他原本借着卖水泥的事试探一波,现在看也可以省了,柳老头的事真的试出了不少人的心思。
“谢老?”
宁非看向谢增,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矩子令。
其实谢老与他最亲近,平时也没做过违逆他的事,对他这个素来尊重,根本不需要问。
可这次是要敲山震虎,三老都要一视同仁,先问谢增也算给另外两个留了面子。
谢增连忙摇头。
“不不不,矩子折煞我老头子了!”
“我虽然管理木工班,但木工班不是我自家的作坊,一切还是以矩子的意志为重的。”
“从今天起,我谢增都听矩子的,矩子说什么我都照着办,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死后不得安生!”
古人很看重誓言,谢老敢发下这样的重誓,那绝对是真心要跟着宁非走到底了。
他说完,鱼山和木东来也马上跟上。他们两个人真的虚,也是真的惭愧,说话的时候脸都胀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虽然没点明,但在场谁都清楚,矩子这是在敲打木鱼二队了。